“这药原本是给我的,你应该记得。”霍怀秀一动不动,看了她片刻,伸手沾了一滴少女流下的清泪,戏谑:“畜生都有人为它落泪,我却连个哭坟人都没有,看来真是活的天怒人怨。”
小狗低声哀鸣。
玉清听的心如刀绞,只道:“滚开!”说完想绕开他。
霍怀秀一步挡住,沉默片刻,轻轻道:“你找崔然没用,他是大夫,不是神仙。”他凝视女孩的泪眼,声音柔和:“别哭,我救它。”
玉清见他又举起匕首,心里一紧,下意识的后退,将狗儿护在怀里。
这次刀尖却落在他自己手指上。
一刀下去深可见骨,但流不出几滴血,他将手指探入小狗嘴里,任它吸吮,始终神色冷淡。
他这活死人的血,不知什么原因,百毒不侵,还有续命的奇效。
只可惜,他现在最不想的就是续命,死不了,活着也没意思,日复一日,不过行尸走肉。
小狗颤抖不止的身躯逐渐平复,气息也不再短促,又过一会儿,眼皮耸拉下来,脑袋搁在少女手臂上,竟然睡着了。
玉清看的惊奇,脱口道:“霍怀秀,你使的什么妖法?你到底是人是鬼?”
问出来了,又感到后怕,怯怯的瞥了瞥他。
霍怀秀从来素净的白衣布满斑驳血污,他浑不在意,靠墙而坐,低低咳嗽两声,“现在,轮到你。”
玉清这才想到,他方才给小狗吃的药……那是母后给她的。
她一怔,忽然寒冷,“毒药——”
“是让人苟延残喘的救命仙药。即使万分痛苦,也能多活几年,正好替大楚扫平后患。”霍怀秀难得好耐心,解释完以后,抬眸看她,似笑非笑,“可我不是说这个。”
玉清不懂他指什么,只见他又拿出沾着血的匕首……往他胸口捅了一刀。她‘啊’的失声惊叫,差点晕厥。
霍怀秀脸色惨白,语气却冷硬:“哭。你不是很会哭么?”
玉清六神无主。
“快哭。”殷红的血自胸口扩散,如一朵血蔷薇开在霜雪之上。他不耐烦起来,见她仍呆呆愣愣的,不禁低笑一声,满是自嘲:“能为畜生流泪,不愿为我哭?”
玉清思绪混乱,颤声道:“我哭有什么用?你自己找大夫去,你喂你自己喝血……”她沉默一阵,软下来,“霍怀秀,我怕了你了……好汉,大侠,你换个人折腾行不行?我受不了了——”
霍怀秀面无表情,又举起匕首。
玉清吓的哇一声哭出来。
霍怀秀笑了笑。
前世短暂一生,在尚且不清楚人情世故的年纪,他目睹母亲自戕,血溅七尺。昔日一直重视他、疼爱他的父皇将他贬为宫奴,任人践踏,尊严丧尽。最后他被放逐荒原,在狼群出没之地自生自灭。
他逃过了野狼的利齿,由一国王太子沦为乞丐,被人贩卖,为人奴仆,尝遍辛酸。
那时,他发誓,只要有一个人真心对他好,他可以把心挖出来送给她。然而上天让他遇见柳曼柔,付出一切尽成空。
五十年炼狱酷刑,他多么希望自己能疯了,失去意识、不知痛楚,那会好过的多。
可是没有,他越来越清醒,每一次的剧痛,凌迟的不止是身体,更是心智。
从此,他对世间温情深恶痛绝。
寒冷比温暖真切,哭声比笑声动听,不再奢求,就不会有失望。
比如这一刻。
不远处的小丫头抱着狗儿凄凄切切的哭,嘴里念念有词,“……白瞎了天赐神颜,怎么疯成这样?……我回去后算离异人士还是丧偶人士?不不不,全是假的,全是幻觉,我未来的老公一定是根正苗红的三好青年,才不会这么变态……”
“公主。”
玉清颤了颤,含泪的一双眼,受惊似的望着他。
霍怀秀又咳嗽几声,咳出一口血,他站起来,走到少女近前。
他一靠近,玉清就发抖,“你有话就说,我听的见,别过来……求你。”
霍怀秀容色惨淡,心情却好,双手捧起小姑娘的苹果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