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过去了几日,天气渐渐暖和起来,芝麻也开始掉毛,榻上,椅子上,床上,但凡它待过的地方,都能看见猫毛的踪迹,碧棠与晴幽不厌其烦地打扫,但即便如此,芝麻的毛也是满天飞。
苏青霓摸了摸它油光顺滑的脊背,有些担忧地道:“本宫怎么觉得它瘦了?”
碧棠掩口轻笑,道:“哪里是瘦了?它比来时还要重了许多呢,这明明是因为掉毛的缘故。”
芝麻眯着眼,喵了一声,仿佛是在赞同她的话,苏青霓挠了挠它的下巴,金色的金鱼小锁若隐若现,映衬着漆黑的毛,贵气逼人。
正在她逗猫的时候,晴幽从殿外进来,道:“娘娘。”
苏青霓抬起头看向她:“什么事?”
晴幽抿了抿唇,道:“慈宁宫派了人来,说太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太后?
苏青霓一怔,觉得很是意外,自从张太妃疯了之后,慈宁宫就再也没有什么动静了,安安分分,太后就好像如她一般,闭门谢客,甚至楚洵过去请了几次安之后,她言辞委婉地说自己身体不适,让他日后不必去了,楚洵自是轻松了,果真不再去。
没想到今天她竟然会让苏青霓过去,碧棠在旁边提议道:“若是娘娘不想去,奴婢去回了吧?”
“不必了,”苏青霓站起身来,道:“备轿吧,既是太后主动想请,岂能不去?”
她有预感,今天太后大约是有什么事情要同她说的。
……
慈宁宫。
天光自窗口映照进来,熏炉中青烟袅袅,攀爬缠绕着升起,如同女子妖娆的指尖,香气幽幽,妆台前,一名宫婢正在仔仔细细地替太后梳理头发,拿着嵌了红玛瑙的蝶穿牡丹金簪往发髻里别着,太后自铜镜里照了照,忽然道:“不要用这个了。”
那小宫婢顿时恭敬地住了手,旁边的贴身宫婢见了便笑道:“娘娘想用什么样的?”
太后想了想,道:“上回那个祖母绿的寿字簪就很不错,用那个吧。”
贴身宫婢听了,果然把那对寿字簪找出来呈过来,太后看了一眼,道:“就这个。”
她说着,又道:“刚刚那个簪子就赏你了。”
贴身宫婢立即跪下,惶恐道:“这枚簪子是先帝陛下特意让人打造给娘娘的,奴婢何德何能?万万不敢受赏,请娘娘收回吧。”
太后淡淡道:“太花哨了,哀家现在不喜欢了,你跟了哀家这么多年,尽心尽力,周到贴心,这本是你应得的,拿着吧。”
贴身宫婢推辞不过,只好红着眼眶收下来,感恩戴德地站起,发髻梳好了,太后揽镜左右照照,忽然道:“哀家是不是长白发了?”
梳头的宫婢立即道:“回娘娘的话,娘娘的头发乌黑,并无白发。”
太后放下镜子来,平静地道:“哀家刚刚看见了。”
她与镜子里的妇人对视,明明面容不见一丝皱纹,一如从前那般美貌,可眼神却已是苍苍,她年轻时痛失幼子,接着又失去精心抚育的养子,最后送走了她的丈夫,然而试问一个人究竟拥有多少感情,才能经得住这样的岁月消磨?
孑然一身,独自老去。
世上与她有羁绊者,再无一人。
太后抚着铜镜,口中喃喃道:“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驰,爱弛则恩绝,所幸……没有被你瞧见我如今这样的丑陋模样……”
“你看,我没有动楚洵,也没有杀张宁淑,想来日后去下面见你,也不必听你再说一句我的心狠了。”
殿内寂静无声,所有伺候的宫婢都低垂着头,屏住呼吸,听她喃喃自语,宛如泥雕木塑一般,太后是在与先皇说话,她总是会这样自言自语,在这静如死寂的慈宁宫,显得分外清冷。
直到外面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一名宫人毕恭毕敬地跪奏道:“启禀娘娘,皇后娘娘到了。”
太后便把铜镜放下来,站起身,问贴身宫婢道:“东西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