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弱被他抱了一会儿,身体热得飙汗,黏黏糊糊睡了过去。
闹了一阵,她出了汗,反而舒服多了。
整整半个月,般弱睡得骨头都散了,她朦朦胧胧撑开眼皮,幔帐透着风,光影似晕开的油彩,在面颊流动,耳边是野兽的嘶嚎,庞大的黑影跪伏在她脚边,古铜色镀金的背脊跟猫儿一样高高拱起,金环动荡不已。
般弱足足呆滞了半刻。
她果断闭眼,继续装睡。
等完活了,男人做贼心虚,匆匆给她擦拭,随后卧在她身边,将她紧紧揽住,喉咙兽类般咕哝着,溢出一声餍足的叹息。
般弱刚来的时候,预测这一具身体活不到五年,然后她活了五年又五年。
直到她四十五岁,大限将至。
般弱对丈夫弟弟说,“我快死了,你想要就告诉我,我们最后多来几次。”
别老搞得好像偷情似的,害得她装睡装得骨头都硬了。
说完,她疑惑看了看对方。
般弱每回生病,男人都被她吓得半死,不管她愿不愿意,偷偷给她灌自己的血,被发现了还谎称是羊血牛血,但这一次,男人仅是沉默片刻,竟很平静地问她,“是时辰到了吗?你要走了吗?”
般弱摸他额头,“你是不是生病啦?”
他任由她摸。
权势如日中天的赞普,也如烈油繁锦般华耀,黑色镀金高领紧扣喉结,他胸前除了供养一只月巴墨佛的纯金玛瑙嘎乌之外,又多了一圈昏黄而不规则的嘎巴拉念珠,日光浮动过身,尘埃也如金粉般映着他浅蘸琥珀的瞳仁。
那一头天生白发蓄得很长了,因为般弱喜爱,他也不嫌麻烦留到了腰后,大多数都是散着的,两边编着细长雪辫,束起弯月玛瑙金环,如同天山坠月,为蓬勃硬朗的面貌增添一份清冷的神性。
白玛降措摇了摇头,他粗厚手掌捂住了她的手背。
“我没有生病,神山告诉我,你的确要走了,我的血再多,也阻止不了你的死亡。阿妻,抱歉,这次我无能为力。”
他只是一个血肉之躯,不是随心所欲的神明,他掌控不了她的生命。
尽管已经提早五年知道结局,事情来临这一日,他仍然感到焦躁烦闷,只是在妻子面前,他不得不压下这种暴怒。
般弱:“?!”
完了完了果然烧傻了都说胡话了!
般弱拉起他,往外面走去,“我觉得比起我,你更该看大夫!”
男人伸展长臂,从后面抱住般弱的腰臀,双手交叠,垂落在她的腿边,他整张脸埋进她的腰窝,浓重的古葛语呢喃道,“这一世太短了,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你说什么?”
般弱依稀听懂几个古葛语,连在一起她就不知道意思了。
“我说——”
白发赞普仰起了脸,流露出了小犬儿的哀求神色。
“阿妻,跟我结契,我们约定来生,好吗?”
般弱低下头,望着他。
就在白玛降措等得绝望,他以为她不再开口之际,她手指揉了揉他的脑袋,“在一起快二十五年了你还不腻啊……好的吧,那我们约定来生。”
阿妻头疼嘟囔,“真拿你没办法呀。”
白玛降措笑着哭起来。
那一夜,白宫红殿燃了千盏酥油灯,乳白色的羊奶酥油飘散着淡淡的奶香,又混入了浓烈的血腥味。
他们割破掌心,指尖紧扣。
赞普紧紧抵着公主的额心,口鼻热气颠沛。
“我们不忘前尘。”
“我们约定来生。”
“你要……记得回家的路,记得我胸前的金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