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没有感到痛苦。
血流下来的速度极慢,四周的空间都在扭曲,海之角的温度开始不正常地上升。她的皮肤灼热刺痛,好像在被什么东西一刀刀切割着,漫长的时间延长了痛苦,所有感官都在寂静之中被放大了。
她能看见吹笛人的口型。
他紧张,急切,企图提醒她什么。
是什么?
“脚下……剑……”
安娜分辨不清。
她的视线变得模糊,身子倾倒的幅度一下就拉大了,周围所有景色急坠而去。
咔。
是什么东西碎裂了?
嚓。
由一个小小的点,迅速皲裂为一张网似的裂面。真实感和虚无链接到一起,安娜觉得自己仿佛失陷在了某个柔软的白日梦。周围一切都在倾坍,地面摇摇欲坠,桫椤指尖飞出的那柄剑仿佛打破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安娜突然想起什么,低头看了一样手里的镜子。
镜面碎裂,镜片空荡荡的,没有倒映出她的脸,也没有倒映出里面那支美丽的鸢尾花。
“雷奥哈德,利维娅的镜子碎了……”她说出口,却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
当她再度抬起头时,面前已经翻天覆地。
无边无际的黑色天空,成千上万只红眼黑翼的蝙蝠,像岩浆般沸腾的血河。一轮弯月,勾破天际,狼嚎声此起彼伏。
周围的坟冢全部化作层叠的尸体。
一柄断剑斜插在高坡上。
剑下盛开着鸳尾花,被月影拉长,纤细锐利的花瓣仿佛是成千上万把剑簇拥着中央的断剑。
“雷奥哈德……?”安娜四处张望。
这里早已经没有了吹笛人和桫椤的身影。
周围是尸山,血河,高耸的城墙,漆黑狰狞的树梢。无数盘匐在夜色里周围的黑暗生物,浓郁醉人的酒香升腾到每一次呼吸之中,让人头脑发晕。
这是魔女城——哈默尔恩。
是被死亡围绕着的城。
是一座穷奢极欲的城。
是让整个北境战栗的城。
是被圣地踏破,又被圣地重建的城。
这里寄托着人们从蒙昧时代就向往着的禁忌,永生不竭之力。
安娜很少听吹笛人说起哈默尔恩。
他只说那里不是好地方,只有蝙蝠和蛇。他住在城堡里,从来不出去。后来他忍受不了这样的烦闷,于是走出了哈默尔恩。
安娜并不知道他是如何成长的。
她猜测,他像其他所有魔女一样,生在一个密闭的罐子里,依靠各种各样的管子维持生命。偶尔从罐子里被拖出来,进行一两个实验,再残缺不完整地被塞回去。
“利维娅。”安娜听见一个音色稚嫩,但语气非常沉稳的嗓音,“回城堡吧,你在这里站得太久了。”
安娜回过头。
这个动作并不是她想要做的,仿佛有另一个精神在操控她的□□。
这时候有一阵风吹过,扬起了她的头发。
是棕色的。
“不要向我说教,臭小子。”她听见自己用陌生的声音说道。
安娜发现,“她”并不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