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晓他是谁。
也反应过来,再是如何英勇无匹的少年将军,如今也不过刚及冠罢了。
比起她,还要小上一岁呢。
辛错那点气悄然消散,语气恢复到先前的淡然,有温度。
“我行至凉州,听闻西域小国岁末时,曾进献给当今陛下一件吉光裘,入水不濡,世之罕有。”
辛错手稳,趁霍去病分神之际,便处理了开裂伤口上的脓疮,“得这吉光片羽,便已是万分不易;而今大汉有众位将军护佑,便是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留指爪,终将被落雪重新覆盖又如何?”
她拔去了病根,开始上药。
“能得这一时印记,护佑
一方,已是乐事。当潇洒趁兴,雪中鸿飞才是。”
霍去病只觉得背上的痛感骤然收紧之后,便像是有羽毛在轻抚皮肤,清凉中带上一丝痒。
他侧目,透过自己肩头,只能瞧见身后人影影绰绰,在柔和的灯火下整个轮廓都显得十分柔和。
霍去病心中一松,语调便虚弱下来:“辛姑娘通透,我自愧不如。”
大雪封停三五日之后,将这个小村舍与外界完全隔离开来。
村道上有人铲雪,以便农户之间能来往走动。
雪并未完全停歇,转成细小的颗粒纷纷扬扬在空中飘着。霍去病上上下下都被辛错查了一遍,给包成半个粽子,行动十分不便。
辛错在医术之事上,从来说一不二;
小霍敌不过,加上雪封山道,便只能在村中住下来,谨遵医嘱养伤。
这一个多月居于山中闲适养伤,肆意懒散的舒缓日子,叫霍去病竟也隐隐贪恋起来。
辛错是个很好的医者,也是个很好的女娘。
霍去病每日都看着她。
时而是为村人医治,或是背着药篓出门,又或是用饭时规定他的清淡饮食,为他亲自夹一筷冬笋。
他知晓了辛错一出生便颠沛流离的身世,也知晓她幸运拜在了扁鹊传人门下;她是自有仁心的医者,也是踏遍世间后拥有悲悯之心的女娘。
霍去病知道了许多,便也意识到,再这样下去,他就要沦陷了。
可惜,他不能。
她悲悯百姓,怜惜无数困于病苦
之人,做的是从阎王手里抢人命的善事;
可他呢……
大破匈奴尚且能称得上是保家卫国,再往后呢,他是要带着铁骑踏过西羌,征战西域,去往更西,更南,更北的辽阔之地。
他们,本就是不同的人。
霍去病自嘲一笑,从院子回廊前迈步,一步两步三步,直至行到辛错身边,为她披上裘衣。
辛错正在院中区分药材,察觉到身上一暖,仰头见是他,眼神一暖:“只剩这一点了。西村的刘伯,从前也是跟着卫大将军上阵杀敌的兵卒,只可惜落了病根,之后便安置在河西了。这药便是为他备的。”
霍去病眸中有柔情万千,也只是垂着头不叫她看到,牵唇道:“辛错,多谢你。”
“不必谢我,这本就是我想做要做的事。”她也回头继续分拣箩筐中的干草药,“霍去病,”
她叫了他的名字,每一个字都那般温柔。
她问:“你是不是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