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晓在雾气腾腾的浴室里闷了半个小时才出来,她做好了心理建设,一鼓作气走到电脑前,打开了那段视频。
视频的视角很奇怪,像是忘关相机,偶然偷拍间到的内容。薄晓紧抿着唇,看到画面里十八岁时青涩的自己,看到自己毫无防备地跟着导演一起送喝醉的瞿墨儒进房间,而后导演借口接电话出来,站在门外朝着紧闭的房门出神了片刻,脸上似有不忍,却还是大步离开。不多时,她打开房门跑出来,瞿墨儒捂着被砸出血的额头追到走廊……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薄晓按下暂停键,回头看到路余白站在门口。
明明是站在光里,他的眼神却是那样晦暗,唇角紧抿成线,瘦削的下颌收紧如刀。
骄傲、矜贵、疏淡、平静这些特质通通在他身上消失,他明明就好端端地站在那里,薄晓却觉得他好像哪里变了。骄傲像是被人抽去,他看上去是那么落寞,像是周围的光都避开他的身体,将他留在了阴影里。
“怎么了?”薄晓轻声问。
路余白没有回应,片刻,才勉强牵了牵唇角,视线飞快地掠过电脑屏幕,说:“没什么,只是想问问你要不要喝水。”
薄晓摇摇头,想了想又说:“视频拍到了瞿墨儒的正脸,我打算等下发到微博上,你……要不要看一下。”
“不要。”甚至没等到她把话说完,路余白就立刻拒绝。
薄晓小心翼翼地问:“那你……会介意吗?”
路余白漆黑的睫毛微微翕动,遮住他眼底的情绪,片刻,他喉结艰涩地滚动了下,走过来,猝不及防地揽过她的肩,将她拥进怀里。
她坐着,他站着,她的脸隔着柔软的衣料,紧紧贴住他的身体,感受到他紧致的腹肌,感受到他的身体在紧绷,声音也紧绷艰涩。
“怎么会?我只是,不敢去看。”
怕每多看一眼,都会痛恨自己当初的缺席。
薄晓先把视频发给了苏禾,和公司商量过后,当晚十二点,由她和个人工作室官微同时发布了这段视频。
花影很快转发了薄晓的视频,同时晒出了自己已经报案的回执单。
还未沉睡的互联网的夜晚又再次喧嚣起来,程序员和媒体人集体起床加班,来维护系统,跟进这段舆论战的最新动向。
两个女明星同时拿出视频证据,力锤了瞿墨儒猥亵未遂的事实,让人们看清了这个所谓儒雅大导的人面兽心,也再次窥探了娱乐圈里的形形色色。
证据当前,原本就因为税务问题坍塌过一次形象的瞿墨儒彻底在互联网上身败名裂。
很快,就有一个话题被顶到了热搜榜首——坚决抵制瞿墨儒。
薄晓一直在用手机刷新着微博,看着曾经那些辱骂诅咒她的话像是回旋镖一样全部扎回到了瞿墨儒的身上。起初,她心里觉得很畅快,后来,又渐渐平静。
四年过去,她终于让瞿墨儒身败名裂,可是这其中付出的代价却也惨痛。即便她和花影今天赢得了这场舆论战,可她们两人也从此被钉在了被“猥亵”过的女性的榜单上,或许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人们看到她们,会想不起她们的作品,只记得她们曾被玷污”。
或许连她们的事业也会一并遭到影响,影视方、资本方、品牌方在选择她们时的顾虑都会增加。
而瞿墨儒所受到的惩罚,也许就只是社会性死亡了。证据有限,猥亵未遂,想要让他付出惨痛的法律的代价,并没有那么容易。
薄晓突然觉得有些灰心。
有时世事就是这么讽刺,受害者往往比施暴者要承受更重更痛的代价。
凌晨一点,事情突然出现了转机,薄晓和工作室同时收到了一条匿名私信。
私信她的用户称自己是一名没能成功出道的小演员,当初被一个经纪人以试镜力捧为诱饵送到了瞿墨儒那里,被灌醉后没能逃脱对方的魔掌。
她也是普通家庭的孩子,事后被对方威逼利诱,以强权和高额违约金恐吓,不敢发声,最终得了抑郁症,一直在治疗中,事情也不了了之。
但她当时去做了检查,提取了□□,留下了证据。
更让人心痛的是,她当年年仅17岁。
薄晓当即联系了女孩,和公司商量过后,约定次日上午和她见面详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薄晓窝在沙发里,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不知疲倦地看着手机,快要把自己坐成一座雕塑。
直到手机忽的黑屏关机,她才从这种机械的状态里慢慢回过神来,抬头,发现已经很久没见到路余白的身影。
去哪了?该不会是悄悄走了吧?
薄晓趿拉着拖鞋,在屋子里四处寻找,最后竟是在厨房里找到了他。
厨房橘黄的灯光下,男人穿着米色的针织毛衣和黑色长裤,看上去干净又温暖,身上笨拙地系着一条卡通围裙,在流理台前忙碌,身边的小奶锅里,冒着袅袅的热气,窗外,是万家灯火和寂长的夜。
薄晓倚着门框,安静地看着他,很久都没有动,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像是怕惊扰到他。
她想起以前曾经好奇地问过妈妈,年轻时作为风靡十里八街的大美人,是怎么在众多追求者中选择了爸爸,妈妈想都没想就告诉她,因为你爸爸年轻时也很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