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拾安点了点头,两个人一起往外走去,就这样,片刻的心软,造就了她终身的遗憾。
她们出来后,见走廊上并没有人,比赛又快开始了,就准备回去了,就在这时,谢拾安看见中国队的休息室门虚掩着,里面隐隐传来了说话声。
她凝神细听了片刻,只听见了一句“老严”,有些好奇,慢慢走了过去,一把把门推了开来。
“拾安!”简常念也跟着跑了过去。
看着突然冲进来的两个人,万敬怔在原地,电话还来不及挂,眼眶通红,谢拾安看看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似的,一把把手机夺了过来,按下免提,就听见了梁教练说。
“老严……老严……要不行了,医生,医生刚刚下了第二道病危通知书……”
仿佛一个晴天霹雳。
两个人都愣住了。
谢拾安满脸不可置信,顿时红了眼眶:“梁教练,是我……不……不可能的吧……严教练,他……他怎么会突然……”
万敬回过神来,冲上去从她手里把手机抢了回来,按了挂断键,试图安慰着她。
“拾安啊,你听我说,不是的……老严他……他现在很好……你别多想……”
之前的所有蛛丝马迹串在一起,谢拾安已经不相信他们嘴里说的任何一句话了。
她只是伸出手,昂着头,倔强地不让眼泪落下来:“手机给我,我自己去求证。”
万敬摇了摇头,把手背到了身后。
谢拾安索要无果,目光落到了自己放在沙发上的球包里,她的手机在里面,她径直扑了过去,七手八脚往外面扔着东西,翻找手机。
万敬一把摁住她即将拨出去电话的手,也红着眼睛,怒吼道:“老严在icu里,正在抢救,就算是你打过去,他也接不到,现在你满意了吗?!”
简常念也急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看看他,再看看谢拾安,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
“万……万教练,您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在icu里,正在抢救,我们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
“他不好,早就不好了,查出来的时候,就是肺癌晚期了,一直都在瞒着你们,怕你们难过。”
万敬说完这句话,堂堂国家队主教练,七尺之躯,也难免悲从中来,落了几滴眼泪。
谢拾安怔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地倒退了两步,昨晚的那个梦一下子涌入了脑海里,掀开了她埋藏在心底的痛苦和伤疤,她这才惊觉,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道伤口,始终都没有愈合过。
她一言不发转身就要往外跑去。
休息室的广播响了起来。
“决胜局即将开始,请双方队员回到备战区,准备比赛。”
“你站住!还有一局比赛,你要去哪儿?!”万敬在身后叫住了她。
谢拾安捏紧了拳头,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她死死咬着牙关,才勉强抵御住来自眼眶的酸涩感。
“那时候……我爷爷去世的时候,也是这样,我因为打比赛,没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
万敬红着眼睛,吼道。
“你现在回去,就是懦夫!就是逃兵!你让观众们怎么想,裁判们怎么想,国际羽联怎么想,你以后的前途还要不要了!这不是全国大赛,也不是亚洲杯,这是奥运会,世界最高规格的比赛!”
“你穿着中国队的队服,你现在代表着的是……我们整个国家。”
“你以为你回去见到他,他就高兴了,他就能活了?!我告诉你,我师兄他,早就没救了!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想看你拿一块奥运金牌,替他圆了大满贯的梦!”
“他为了这个梦,整整奋斗了四十年啊,四十年,从选手到教练,也从青葱岁月熬到了白发苍苍,他把自己所有的心血都扑在了热爱的羽毛球上。”
“他其实早就不行了,硬撑着陪你打完了世锦赛,亚洲杯,谢拾安,你不要再叫他失望了。”
***
谢拾安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回到赛场上的,迈下台阶的时候,一脚踩空,是简常念扶了她一把,才没让她摔倒在地上。
她偏头看去,同样是一张泪流满面的脸。
偌大个场馆,全场沸腾,狂热的粉丝们在呐喊着她的名字,可只有她们,在这一刻悲喜相通。
看见她通红的眼睛,谢拾安心里有根弦被悄无声息地拨动了一下,她抬起手,轻轻替她抹掉脸上的泪痕,哑着嗓子道。
“别哭了,媒体……在拍,打完这场比赛,我们就回家。”
她说罢,就松开了简常念的手,穿过了从运动员通道到比赛场地之间这段最黑的路,像一个义无反顾的战士一样,去赴一场胜负未定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