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再睁眼,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裴和光死了。
他的手腕上却多了一道狰狞的伤口,无论如何都消不掉,盘踞在那里,像是某个人愤怒又震惊之下刻上的烙印。
不喜欢他,偏偏又救他,还要留下这样一道伤口让他忘不掉——这个人简直自私恶劣到了极点。
他等着人来,等到了宁乘风。
他们之前见过几面,他却从未露出真面目,有关宁乘风的记忆也一直被封存,如今裴和光已死,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也全都涌现了出来。
昔年好友好像变了很多,又好像没变,他和褚峻结为道侣,还有了好几个可爱的孩子,经此一战,他的处境又好了许多。
只是宁乘风看着他,眉头紧蹙,欲言又止,眼底满是愧色。
他这个朋友看着冷漠无情,实际上心软得厉害,他再明白不过了。
“你倒也不必觉得愧疚。”崔辞嗤笑了一声:“虽说我当年是打着找你的名义去了巽府,实际上是受够了家里人喋喋不休的管教…………”
宁乘风显然不信,沉默了许久才问:“为什么?”
“你觉得是为什么?”他有些烦躁,抱起了胳膊,说了一通非常过分的话。
宁乘风一脸愕然,“你为何从来不与我们说?”
“…………和你们说有什么用?你们是能说服崔家那群人还是有能力带我离开?…………并非真的担忧你的生死,不必自作多情。”他冷漠地胡扯,说着说着竟然有一丝放松。
没错,就当做是因为这样。
他不是为了找宁乘风误入的结界,不是担忧他的生死,只是利用了一个理由。
“那你为何还要心甘情愿地帮裴和光?”宁乘风果然被气笑了。
崔辞也很想笑,但又生生忍住了。
他为什么想帮裴和光?
他想了好几百年都没想明白,大约真的是鬼迷心窍,是非不分,沉沦魔障。
“就算他让我去死我都愿意。”崔辞终于对着他理直气壮的说了句真话。
他们终于不欢而散。
崇正盟的看守困不住他。
他逃走,找了处地方,将裴和光的尸体安葬。
没有立碑,他怕这声名狼藉的混蛋被人把坟给掘了。
他坐在坟前,使劲戳了戳坟包,红着眼睛问:“裴和光,你不是一直很怕死吗?为什么不肯让我陪你一起死?”
“当年你是不是故意救我,骗我跟你双修?”
“在结界里你难道一直都在演戏吗?”
“……出来后,你真的不想让我跟着?那你为什么还要抓着我的袖子不放?”
“你为什么从来不派我去杀宁乘风?为什么让我去做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情?”
“你在害怕什么?”
他靠在坟包上,喃喃问道:“这五百多年,你真的就没有一点……喜欢过我?”
夜色深沉,大雪纷纷而落,晚风吹过坟塚,又轻柔地落在了堆叠的衣袖之间。
猩红温热的血落下,染满了衣襟。
荒坟枯骨,也算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