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卫军也都撤了,陈明楷来到偏院,轻手轻脚进了屋,发现床上两个孩子睡得正香甜,蓝璎却不在。
他叫醒床边睡得正酣的紫纤,得知蓝璎夜里去了书房,便又一路寻了过去。
因为偏院长期不住人,缺少干净被褥,蓝璎便想起不远处的书房里还放着两床被褥,是她之前亲手为李聿恂准备的。那阵子李聿恂总是通宵地忙,为了不打扰蓝璎,他就干脆在书房凑合着睡一会儿。
蓝璎让紫纤留下来看着两个孩子,自己去了书房。
到书房,点上灯,她很快发现屋里有些异样。
一则这蜡烛是温的,流下来的蜡油尚未凝结;二则这书架上摆放的书籍有些凌乱。李聿恂的书本就不多,就只摆了一排,平日是怎么放的,什么顺序,蓝璎心里清清楚楚,绝不是现在这般乱糟糟的。
想起那几个说自己是江湖中人的黑衣人,蓝璎的心“砰、砰、砰”乱跳。
她原以为这些人很可能是宋仝留下的,现在一想,这些人若果真是宋仝在江湖上的兄弟,又怎可能会偷摸进书房来乱翻呢?
李聿恂的书房比较简陋,除了桌子和书,并没什么贵重物品。信件之类的东西,他从来都是看完就烧毁,其他更私密更有价值的物件更是一件都没有。
蓝璎想来想去就只有一个解释,这书房里有李聿恂急要的东西,他自己不方便回来取,因此托了江湖中的人偷偷跑一趟。江湖上的汉子做事粗糙,肯定没想到,这最后一晚,蓝璎还会来书房,因此慌慌忙忙留下这许多痕迹。
蓝璎的心一下子提得老高,她隐约有些明白为什么一年多了,李聿恂一直不回来见她。但她偏偏又糊涂得很,一时之间,不能把所有事都想得清楚。
她想笑,扯了扯嘴角,却流下两行冰凉的泪。
李聿恂还活着,他真的还活着,宋仝的话果然别有深意。
蓝璎心中无限酸楚,一年多来,她的心痛到麻木,无日无夜不受尽思念的折磨。
开始时她总能梦到李聿恂,后来便很少梦到,因为梦不到,她睡眠变得很浅,常常一醒就是大半夜睁着眼睛……
蓝璎默默流着泪,将那书架上的书籍一本本一部部摆放整齐,然后从柜子中搬出一床被褥。
夜晚寒冷,她就抱着被褥坐在书桌前,将头深深埋进去,低声痛哭。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里突然响起脚步声。蓝璎猛然抬头,发现来人是陈明楷,眼中流露出明显的失望之情。
陈明楷俯身望着蓝璎,见她双眼通红,脸上挂满泪痕,心中极为不舍。
他不敢想象,今晚若是蓝璎不幸葬身火海,他会如何发疯,或许愤怒之下他会拔刀弑父,也犹未可知。
陈明楷忙累一晚上,身子疲乏,自己随手拉了一张椅子,坐得离蓝璎远远的。
蜡烛已经燃尽,借着晨曦微光,陈明楷远远望着蓝璎,觉得她似乎变了些,这变化既让他欣喜又让他不安。
他缓缓开口道:“我重生醒来时是建昌二十八年二月初二日,那时我与娉婷的婚约已经定下,宁国公府和富昌伯府两边都在准备着成亲之事。我想着只要没有成亲,事情便有转圜之机,醒来第一件事便是骑上马去梅城县找你……”
蓝璎淡淡道:“可是你没有赶到梅城县,你半路又回京了。”
陈明楷道:“是,我没有去梅城县,因为在路过江州的时候不小心摔下马。等我受伤醒来时,却无意中听见宋仝同人议论,这才知道老师已经将你许配给李聿恂。”
蓝璎略微有些惊讶,陈明楷笑了笑又道:“我冷静下来之后,想了想,也许你嫁给李聿恂并不是什么坏事。毕竟他命不长久,我只需耐心等上十一年,十一年的时间足够我筹谋,将来他李聿恂身死之日,便是我大权在握之日。”
“我苦心筹谋,却没想最后被高深摆了一道。若无他造谣中伤,我便能如愿在御前请旨,求陛下将你许配与我做个侧妃。余生漫长,我权势在手,尽可以护着你,宠着你,陪你安安稳稳度过这一生。”
陈明楷眼中微光闪烁,语气极其温柔。
“璎儿,我知道你心里也有我。怪我让你等得太久,十一年熬到现在,我们眼见着就快成陌路了。”
蓝璎听完这些,心情莫名沉重。
她轻声道:“陈明楷,你不懂。我蓝璎虽不是贞洁烈妇,但李大壮待我好,我同他做了夫妻,今生便没想着再跟别的男人过。别说我同他已经过了十一年,便是只有年,我这一生也够了,因为他给我的是他所有。”
陈明楷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沉声道:“李聿恂若果真为你和孩子们考虑,就不该去西南。他去西南,就说明在他心里,他那位结拜大哥宋仝远比你和孩子们重要的多。”
他定睛望着蓝璎,神情有些克制不住的激动。
他接着道:“李聿恂心里清楚,他一走,你和孩子们的处境该有多危险。可他全然不顾,走之前竟然将你堂而皇之托付给我,这不就是自欺欺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