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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第 82 章（第1页）

宋巧玲听见余青苹夸她女儿，第一反应先是高兴。嘴咧开了，带点自豪又稀罕的笑，但她还是先谦虚下：“没呢没呢，也就一小姑娘，说不上什么好的，以前的她你是没见过，皮得很，都是初三转学了才慢慢好的。”话刚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一样，察觉到一些细微的不对劲了，腮帮子又咬起来。心里想，韩家的小姑娘是读书好，人也乖，自家女儿的变化，不会是跟她有关系吧？这么一想，她肩膀一抖，立刻在心里骂了句程昱山，非得折腾什么转学，惹祸了吧。

而且感情这种事，哪里说得上谁怪谁，还是两家认识的关系，也只能坐下来一起商讨解决方案。

余青苹的神色已经平静下来。她喝了口茶，接着说的也还是好话：“已经不错了，年纪虽然轻，但是挺有想法。”

“那有什么用，哎，”宋巧玲还是只能让余青苹拿主意，“青苹，你说她们接下去会怎么样？就是现在我们谁都不说，那以后呢？我们总得想办法把她们分开吧？”

“她们两个都还小，说不定这段感情也持续不久。”“那要她们真的坚持下来，谈得久了，那怎么办？”

余青苹沉默了一会。她的视线停在杯沿，思绪却在别的地方。“斯越其实很倔，我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你呢，你有什么对付森淼的办法吗？”

那宋巧玲就更没辙了。“我要是拿她有办法，也就不用烦了。”她愁眉苦脸的，只能低着头稍微掩盖，“你是不知道，森淼她不仅倔，逼急了还脾气坏，说什么都不好听进去，我这哪里有办法啊。就今天这个事，我就只有一个指望，俩孩子分开，但俩孩子都能好好的。”余青苹说了句：“大概也没什么好的事。”

“对啊。”宋巧玲把头一抬，盯着余青苹就说，“其实刚刚我就想了好几个方案。第一个呢，让她们其中一个转学，这就不能天天呆在一起了。可我又想，腿长在她们自己身上，我们又不能天天把她们拘在家里，要是她们俩真想见面，那也是怎么拦都拦不住的。”说到底宋巧玲也是过来人，感情这种事谁没经历过？她和程昱山也是几经波折才走到一起的，自由恋爱，多少能体会到一点心思。

余青苹点点头，又以眼神示意她继续往下说。宋巧玲又说了，这回的话里多了点把握：“第二个呢，其实我和老程之前也有考虑过，把程森淼送出国去读书。人送出去了，距离自然远了，感情说不定慢慢就淡了。”方案是说完了，担心却也接踵而至：“但我家这个孩子，就怕她到时候闹起来，不安分，等等两人的成绩都影响了，就怕坏了孩子前途。”

“其实也不一定有用。”余青苹淡淡的开口。宋巧玲忽然发觉她眼神中带着飘忽，这是一种微妙的氛围，像在回忆着什么。这使得她看起来没有先前一贯的严肃，反而显得孤零，消除了那些强势感。宋巧玲中断这个话题，关切地问她：“怎么了吗？”她只是摇了摇头，示意没有什么，为了延续话题而问：“那要是小程回国了，她们又联系上，怎么办呢？”

宋巧玲叹气了。她就是担心这个事。程森淼有手有脚，总不能把她绑在家里吧？拿母女关系威胁她？如果她铁了心胳膊肘往外拐，岂不是一家子绑一块难受？说到底也是母女连心。

宋巧玲真的想不出好的解决办法了，总不能由着她去，那后半生怎么办？她张了张嘴，一时间说不出话，酝酿了一会，才定了决心地开口：“青苹，我和你说实话吧，就刚才那会，我有想过怕她们以后在社会上给人指指点点的，两个女人一块，我实在没听过，也知道这肯定不能结婚，以后生孩子怎么办？老实说，我倒是不怕人说闲话，但就是怕孩子以后长大了，要是真选择在一起，有什么保障呢？离婚的夫妇都那么多，更何况没保障的感情，谁知道能延续多久？我就怕她以后自己过不好日子，心里后悔，最后把后半生幸福弄没了。等老了以后，谁照顾她呢？”

余青苹思索良久：“现在还没有定数，也不知道她们能不能走得长久，我们想那么多倒是没什么用，”她无奈笑笑，“我和你想的差不多，就这一个孩子，总不能把她逼出门，最后还在孩子心里落了埋怨，生了芥蒂。”

“哎哟，糟心呐，我家还个犟起来还有可能自己跑呢！听她刚说的话，我都怕她心里早有这个主意了。你看我们两个，做家长的，都在为孩子着想，什么时候她们能替我们想想？”宋巧玲又说，“不过这事还真只能我们俩知道。我家老程要是知道了，我怕这事情就不好收拾，他这个人可不像我。就怕他拉不下面子，不能同意这个事，在这个读书的节骨眼逼孩子，逼出事情来。”“我们先自己知道就行，心里有个数就好。”

余青苹握着茶杯，轻声说：“也有可能不用我们操心，她们以后就分开了。”

她们又聊了一阵，出门后不约而同的把这件事放在了心里，近乎逃避意味的，再不提了。宋巧玲到家之后，也才下午，家里没人，她自己呆坐在沙发上，一坐就坐到了晚上。她从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心里空茫芒的，抹了几次眼泪。其实她又仔细想了，如果女儿就是喜欢女人，不喜欢男人，就算以后真的和韩家小姑娘分手了，也可能再找一个别家的女孩，总归是个无解的问题。心长在程森淼自己身上，她想喜欢谁，去爱谁，难道是父母管得着的吗？可宋巧玲还是觉得苦闷，心头像浸了水的棉花，她想着女儿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以前就想着有一天，孩子能找到一个满意的归属，有一个幸福的小家庭，生个孩子，和和美美的。现在很可能是等不着了。

近夜晚的时候，她深呼吸，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好让程昱山回来不看出异样。又擦了桌子椅子，能看见什么就擦什么，总之不让自己闲下来，想那件事。等程昱山回来了，只是惊奇她今天这么勤快，她撑起精神跟他拌嘴两句，再没什么了。

晚上九点多，余青苹坐在沙发上打了个电话。她开着电视，画面跃动，声音却调得很小，但只是让客厅显得不那么单调。电话通了，对面先说了一声“喂”，余青苹接着轻喊了声：“怀萍老师。”

“青苹，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电话那头的吴怀萍问。现在的她们只是以名字称呼对方，时光荏苒，早已不是能称呼她一声“小余”的时候了。

余青苹问：“最近斯越在学校还好吗？”

吴怀萍回她：“斯越在学校很好。她是个很好的学生，平时也都很专心，功课也认真。”吴老师说话的语调与平时在学校时不同。微慢的，一字一句都说得很清楚，余青苹能想象得到她的神情，大概是一贯认真的模样，也许还带点严肃，眼神总是比面部生动。她以前就是这样的，读书时候，还有女生因此害怕她。

以往她们也会定期联系，开学的时候，一个月就一回。余青苹只是和她了解了解韩斯越的近况。这次稍微不同，这个月份已经是第二回了，吴怀萍接到电话时，还有些不敢相信。

“她和森淼那个孩子在学校关系很好吧？”

“挺好的。平时都看见她们在一起吃饭上学，关系很不错。”吴怀萍回她。之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余青苹看着电视画面，有些晃神。最后还是吴怀萍先开口：“你吃饭了吗？”余青苹回她：“我吃过了。你吃过了吗？”“我吃过了。”

一来一回的呼吸间，她们好像就把要讲的话都讲完了。

吴怀萍又说：“斯越很乖，你不用太担心她。你教育得很好。”余青苹回了一声“嗯”，并没有把下午的惊涛骇浪说出口。

“那不打扰你了，下次再联络吧。”

“好。”余青苹双手握着电话，还是那样轻着声音回她。于是彼此挂掉电话，又都听了一阵忙音。

等到高一期末将至，文理分班开始着手准备的时候，余青苹才趁着周六，主动去问韩斯越。他们一家人吃完晚饭，在客厅坐了一会，余青苹问：“分班的事你有什么想法吗？”

韩振恒架着眼镜在看报纸，头也没抬的说了一句：“斯越喜欢理科，肯定是选理科。”韩斯越没有在第一时间应答。她的迟疑引来了韩振恒的一个抬眼，男人露出一个父亲关怀的笑容：“怎么了？”

韩斯越摇了摇头，随后轻快地回答他们：“没有啊，我选理科。”“嗯，爸就知道。”韩振恒又把头低下了，他随意地又问了句：“程家的那个小姑娘呢？”

“她学文科。”韩斯越回答。

过一阵，她回房间去了。脚步轻轻的踩上楼梯。余青苹在后面看她，见她的背影比以往挺得还直，却有些落寞，她走上楼梯前还耷拉着眼皮，说不上高兴，却也不是不高兴的样子。余青苹意识到女儿是真的长大了。从她身体里剥离出来的一部分，带着自己的独立意识生长，总归有一天不再需要依靠任何人。这种认知，让余青苹感到心口一阵刺痛，她并不是那种善于说话的母亲，可在那么多日夜里，她的唯一依靠就是怀抱中的女儿。身体里仿佛有一个豁口，契合的正是孩子柔弱娇小的身体，如今它真的空下来了，那样的孤独让人几欲流泪。

韩振恒回了书房。余青苹走上二楼，敲门进房，韩斯越转过头，略微疑惑地歪着头问：有什么事吗？她有一双清透的眼睛，像会说话，总会让余青苹想起故人。女儿其实长得并不太像韩振恒，大概只有一小部分，像余青苹的地方也不多，脸型，眉毛，只有这些。有时连余青苹自己也想：女儿生得真出挑，真好看。她带着骄傲的心去怜爱她。有时甚至奢望，能把一部分自己未完成的梦印在她的身上。

余青苹坐下来问她：“看你好像不太开心，有什么心事吗？”韩斯越没有回答，余青苹又试探地问她：“不想去理科班？”

“不是。”她写着作业，很简单地说：“就是程森淼去了文科班，有点舍不得。”

余青苹知道，这句平淡的话语里藏着一阵伤感。她想出言安慰，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是在房间里坐了坐，又离开了。走时，她感觉心里更加空落，仿佛这些年压抑在平静之下的情绪全部翻涌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