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吕溪宁和姜清不用谁说,自动找到陆明绯。
那一晚上他么俩人在她营帐里待了很长时间,出来时姜清抹着眼泪悄悄把一盆血水倒掉,吕溪宁找到还在外面忙活的齐云开,低着头告诉他陆明绯的情况还好,伤的不严重。
经过短暂的几天休养生息,陆明绯和齐云开拉起队伍再度出发,守住历阳关突破哀雁山,收复被戎族人夺取的西北失地关隘。步步艰难步步向前,关关难过关关踏过,历经半年之久,风沙从han冬吹到炎夏,西北的天空,终于不再那么混浊。
整整半年时间,陆明绯才在今天偷得半日清闲,脱下沉重铠甲,一身靛蓝色轻装站在城楼。
半年时间南征北战,在生死边缘冲锋陷阵,她身上褪去了从前的浮躁,渐渐有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的沉稳。
与之相应的,异色双瞳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灵动、活力四射,尤其那只金色的左眼,一眨眼han芒四起,一眨眼又深沉如厚土,总归不复当年的天真澄澈。
黄天苍茫风声沙沙,从来像支笔一样拔的直直的后背也想有半分懈怠,或者说是在承受不住生活和战乱的重担,屈服于高压,微微往下弯了弯。
“小姑姑别驼背!”
陆明绯一低头,瞧见陆弗离浅淡眉毛下的澄澈双眼,一脸天真的露出几颗小白牙咯咯的望着她笑。
她一笑弯腰把他抱起来,“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你姜清姨呢?”
“我让清姨煮饺子去了,清姨说上车饺子下车面,今天小姨夫就要走了,要煮饺子给他吃。”
他顶着一张稚嫩的脸说着大人的话,反差感让陆明绯对怀里他稀罕的不行,额头顶着他脑袋姑侄两个亲昵的蹭了蹭。
这时候楼梯衣袂蹁跹,同样身着靛蓝色衣服的齐云开走上来,一步一步沉稳有力,战争磨砺后从前矜贵高雅之气没有半点消磨,周身威严冷肃之气却是成倍增长。
“小姑父!”
陆弗离隔着老远就甜甜的叫了他一声,哄的齐云开心里欢喜,走过去从陆明绯手里抱过他。
“来,小姑父抱你,让你小姑姑歇会儿。”
陆弗离欢欢喜喜的让他抱过去,搂着他脖子道:“小姑父你不能多留几天嘛?你和小姑姑天天出去打仗,好不容易现在不打仗了,你又要走了,我们总是天各一方,这样过日子也太辛苦了。”
陆明绯诧异的笑着问他:“谁教你的这个词?还天各一方,这词儿能这么用吗?”
“弗离用的没错。”
齐云开眼里两分落寞,依依不舍的看着她:“漠北西北虽不是南北相望,东西迢遥,可我们各自忙碌,见不到面,离天各一方也差不多了。”
陆明绯垂眼没说话,头转到前面凝望着万里荒漠,沙丘卷着丝滑的曲线在平地中起伏,如出一辙的线条单调而广袤浩瀚。远处一缕长烟袅袅升起,一只折足孤雁无痕划过天空,哀声叫得人肝肠寸断。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齐云开,你陪我去个地方吧。”
“好。”
孤城上一高一低两个身影静静默立,小孩在他怀里底下脑袋,充分感受着弥漫在风中的离愁别恨的思绪。
陆明绯带齐云开来了一片空地,空地中央有一个巨大的坟包,原本这里是个弹坑,是陆光恕战死的地方,与他一同被炸为齑粉的还有不知其数的明光铁骑。
当时战况危急,没有时间为他们入土为安。实际上也没办法正常为他们安放入殓,因为肢体早就被炸药炸的支离破碎,根本分别分辨不出来誰是谁的。
所以就一直放在这里,直到陆明绯能腾出手来收拾残局,才简单的为他们盖了土,立刻一块千人冢碑,左右栽了两棵胡杨,算是八方英烈的灵魂所归之处。
陆明绯带着齐云开走过来,站在碑前,弯腰抓起一把胭脂似的紫红色的土撒到坟头上,蹲在把手里的酒坛打开,在坟前洒地敬坟冢里面的亡人。
“大哥,明光铁骑的兄弟们,漠北王和我来看你们了。我们这半年连续收复了洛川、辽巽湾、赤丹峰、池口、雁断关,马上就快打到风铃渡,收回我们西北的全部领土,你们泉下有知,可以好好安息了。就是咱们忠靖侯爷还没找到,都告诉我他战死了,尸体都被乱蹄踩进了土里,可我到底是没亲眼看见他死了,心里总还是放不下,抱着那一点半死不活的希望,天天过的挺揪心的。大哥和兄弟们谁要是在阴司地府里头瞧见他了就给我拖个梦,来个信儿……我……”
她说着说着喉头哽咽,强行憋了一会儿,实在憋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滴在无声的坟墓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