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寻开车不爱说话的习惯,在这一晚给了姜亦恩喘气的机会,静默地望着车窗外,还有些醉意昏沉。
三轮车的链条坏了,早晨没卖完的豆浆打翻在地,老爷爷无助地看着后座哭闹的孩子,忍住了脾气,偷偷擦掉了眼角的泪。今天,又亏本了吧。
绿灯,车开过了,短短四十秒,好像就看完了人生百态。
一声轻叹,模糊了车窗。
以为父母早逝带已经让她饱经世故,以为比同龄人都要成熟就可以给爱人依靠,可现实一个耳光接一个耳光的打过来,一遍遍点醒她,她太天真,也太幼稚。
以为在超市抢着付几次钱就是懂事,以为每个月记得整理过安忆妹妹的房间就是贴心。可房子水电费每个月多少?物业费多久交一次?家里的车每年需要怎么保养,两百块钱的油可以往医院跑多少个来回,这些她从不曾察觉的俗气,安寻都在默默承担着。
她逐渐意识到,一个人的天真,永远是要靠另一个人的成熟来补全的。
以为爱可以承载一切,到现在才发现,爱需要一切去承载。金钱,阅历,规划……
爱情里不只是有月亮和夕阳,也有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琐碎。
总说着未来,可未来虚无缥缈,好比水中月,亦如镜中花,可望而不可及。她不知道,如果不改变,未来什么时候才会来。
“想什么呢?是不是喝醉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几句温柔的关切让她的思绪被拉回,一路望着窗外,居然都没有察觉到已经到家了。
看见安寻满眼担心,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和那个只会哭闹的孩子好像没什么区别。又是挫败感涌上心头,抿了抿唇,涩涩低语道:
“安姐姐,对不起,这么晚了,还让你来接我,其实我可以自己回家的。”
“你也知道这么晚了呀?”安寻刮了刮她的鼻子,替她解开了安全带:“我当然要接你回家啊。小小年纪就学会借酒消愁了……等回家我给你熬点汤,喝了醒醒酒。”
姜亦恩难过得撇了撇嘴,安寻总能温柔到让她忍不住想撒娇。她的脑袋的确有些发晕,但醉意已经消散大半了,她记得安寻今天是全班,也记得昨晚安寻又做噩梦失眠,到凌晨三点起床吃了药才又睡下。所以,她还是忍住了。
“安姐姐,你今天怎么样?累吗?”
“不累,今天科室里没什么事。”
安寻回答得漫不经心,工作上确实一切顺利。她总是如此,处理得好一切,疑难杂症也从来不会让她疲惫不堪。她好像真的无所不能,却唯独难过情关。不止是爱情,亲情、友情亦然。
可女孩好像并不相信她说的话,依然眉头不展地追问她:“是真的没什么事,还是跟我说了我也帮不到你,所以才说没事?”
安寻怔愣了一下,有些僵持地弯了弯嘴角:“小恩,你最近是怎么了?”
女孩没有回答她,只是黯然地低下了头。
心疼堵塞在胸口,她也禁不住轻叹一声,揉了揉女孩的头发:“科里确实没事,不过……”,继而,从后座把之前签收的快递拿过来递给姜亦恩:“我帮你签收了一个文件,你愿不愿意告诉我,这个文件是什么?”
她想,早晚要面对的。
姜亦恩心底一惊,有些迟疑地接过快递。
因为签证材料很繁琐,随时可能被拒签,她本想着等事情完全定下来再告诉安寻的。到如今,也不得不说了。
“国外学校三个月前给我发了邮件,他们希望我今年就能过去,正好能参与一位教授有关微创胸腔镜的研究项目。”
安寻眉间一锁,双唇紧闭。
“签证不下来,我也不能确定要走,就没告诉你。”姜亦恩再解释一句,语气很平缓,眼神却在不安地打量着安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