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绿光,莹莹如豆,如同夜半荒坟的鬼火。
恒娘奔近那光芒,见到路的尽头是一间洞室,房门洞开,绿光便是从里头透出来。
门口居然挂了块木牌子。她停下脚步,潜行上前,借着绿光看清,却是三个拙朴的大字:信陵居。
靠得近了,便听到房门中传出隐约的说话声,听来似是有人在争吵什么。
九娘她们没有跟上来。恒娘意识到这一点,连忙回头看去。
她们停在绿光之外,只能看到黑暗中模糊的人影,静默着。
恒娘瞬间明白:她们怕光,怕自己□□的身体暴露在光线之下,暴露在恒娘目光之下。
适才连生死都不放在眼里的娘子们,在这样一片浅淡的、微弱的绿光面前,畏缩了。
身后暂时没有脚步声,显然追兵被断后的娘子们拖住了,或是被误导去了别的岔道。恒娘快速打量一下,信陵居外头有一个凹进去的暗处。她伸直手臂示意,直到她们一个一个,如同幽灵一般,全都闪进那道凹处,尽数藏好。从旁经过,只怕很难察觉。
方转回身,迅速闪进信陵居。
信陵居里十分宽大,足能容纳二三十人而不显拥挤。到处摆放着黑黢黢的铁锅,锅里不知有什么东西,燃着绿莹莹的冷光。
左边有个石板床,床上靠墙坐着一个人,须发皆白。床前站了两人,正与他说话:“老爷子,你也没几天好活的了。现在还不肯把那配方告诉我们,难道真要把秘密带到地底下去?”
一个苍老声音答道:“你们不是自己也在悄悄试验?怎么,没试出来?”
“老爷子厉害。我们背地里干的事,也瞒不过你老人家。不瞒你说,我们试了上百次,中药铺子、香药铺子,但凡看着顺眼的物料我们都试过了,却怎么也做不出圣餐那种奇怪味道。”
苍老声音嗬嗬笑道:“若没有那种味道,你们如何取信教众?他们不肯信,你们又如何靠着我教的名义去招摇撞骗,聚众敛财?”
笑声一顿,厉声道:“我教起于贫苦大众,本就是为了大家活不下去时,能够帮持互助,齐心协力挣一个活路。若被你们这样的暗魔者偏去,我吕信陵枉称英雄。”
那人笑道:“老爷子年龄大了,气性也越发大了。”另一人不耐烦;“跟他啰嗦什么,几根老骨头,打上一顿就老实了。”
恒娘见他们要动手打人,瞧了瞧那白发苍苍、瘦骨嶙峋的信陵公,委实觉得这人老得都快脱形了,怕禁不起两拳。俯下身子,端起一口燃着绿火的铁,蹑手蹑脚地上去。
锅是生铁所铸,入手沉重。好在那火十分怪异,并不发热,倒不烫手。
两人背对她,那信陵公却能看见她的举动。神色一动,故意道:“要说这配方,可就讲究得很,难怪你们试不出来,里头有十来味珍奇药材。譬如丹参、乳香、诃梨勒……”
他越说声音越小,那两人听得心痒难耐,不知不觉,两颗脑袋凑做一堆。
恒娘接近他们一步远时,高高举起铁锅,拼尽全力,狠命砸下去。
那两人哪里想到会有这样飞来横“锅”,一声惨叫,抱头跳起。
恒娘也没想到这两人头铁如此,居然没被敲晕。端着铁锅,有点发呆。
信陵公见她一击之下,再无后手,就这样呆在那里,也瞠目结舌,只来得及提醒一声:“快躲。”
那两人回过头来,脑袋晕乎乎的,眼前出现一排端着铁锅的娘子,下意识拔出腰刀,嗬嗬有声,上前乱舞。
恒娘得了提醒,忙端起铁锅挡在面前,哐当当几声,铁锅被刀锋敲得震颤,直如撞钟一般。
铁锅沉重,恒娘使出吃奶的劲儿,端了片刻,便觉手臂酸麻。对面两人从重影耳鸣中渐渐恢复过来,举起刀,朝恒娘脖子处挥去。
恒娘耳闻破空之声,眼前雪白一片,刀势迅捷,再难躲避。脑海一片空白,似乎什么也想不起来,又似乎一下子想了很多。
今生休矣。
还没等她念娘亲,空气中忽然响起一道凌厉风声,一道白练一般的刀锋从天而降,将那人劈成两半。鲜血溅到恒娘一头一脸,腥气冲鼻,她回过神来,正好看到从中间分开成两爿的肢体,血肉模糊,内脏散落。顿时控制不住自己,扔了铁锅,回头狂呕。
来人从屋顶跃下,身长如标枪,刀横如煞神。剖开一人后,并不停留,刀势一转,从下斜撩而上,架住另一人的腰刀。他力大,压得那人刀锋一寸寸降低,在那人力竭的关头,刀势急速横掠,那人被砍为两截。
恒娘刚好呕完,回头正好看到这一幕,神色不变,还朝仲简点了点头,表示看到他了。一回头,继续大呕特呕。
九娘她们听到里头动静太大,终于忍不住,冲了进来。一眼见到呕吐的恒娘,旁边是着装整齐的男子。大惊之下,纷纷退出。
仲简也吓了一大跳,连忙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