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泰颇有些惊喜地看着她:“薛主编若是仍旧做回生意人,定然也能大有作为。小人想着,这伽波罗与琼州岛的吉贝名儿相近,开花结果子的习性相似,就连纺纱织布的用途都一样。若说这两样物事毫无瓜葛,小人却不十分相信。”
“古人曾言,同样一样东西,生于淮南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如今这伽波罗与吉贝,又焉知不是一物生于两地,故而殊异?”
说到这里,两眼发亮,“小人心里有个猜测,若是这两样东西当真为一物,则说明它不择土地,极南暑热,极西荒漠,都能生长。这正与亚麻□□之属,差相仿佛。”
趁势作个长揖:“此事还需薛主编成全。小人想求个出关的路引,西出阳关,去一趟高昌,实地看看。”
恒娘明白了,这是想让她引荐于太子面前。苦笑一下,心道,你不知我这良媛实是做得又尴尬又憋屈。
转念想起另一人,心中微动。不过宗公子太过神秘,此事能不能得他首肯,殊无把握,不能事先把话说死了。
只含糊应道:“我可以试试。”顿了顿,实在好奇,又笑问道:“曾掌柜,我委实好奇。若论得利最厚,这种种衣料之中,莫过于丝绸。我听说海商行船,最爱的一样货物,便是丝绸。你却并不涉足此业。你所经营的,无论是麻衣,还是这白叠布,你也并不考虑做成特别精美的样子,竟是只考虑卖给我这等穷人,从不以贵人为对象。这是什么经营之道?”
曾泰笑道:“贵人的生意自是好做,可眼热的人也多。便如丝绸,谁不知这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可朝廷有大把的织造作坊,便是民间,也多数是地方官们从后把持。小人不过是南边的小商小贩,不敢跟这些粗胳膊较量。”
“不过呢,小人虽是个笨人,小时倒也学过些九章算法。这世间,贵人终究没有穷人多。穷人买不起贵重衣物,总能买些便宜货。我把东西造得简单点,少些花样,价格便降下来,那么穷人一两年也能添置一两件。”
“便如这白叠布,若照蒲掌柜的说法,问世之初,本也是达官贵人专享之奢品。然而数世浸润下来,在大食国、高昌国、于阗黑汗之内,竟也成了普罗大众、穷苦百姓的着身之物。在小人看来,这便是遍地的黄金,天大的商机。”
恒娘听完,呆呆看着这满眼精光的商人,忽然站起身,敛衽一礼。
曾泰吓一跳,忙不迭侧身避过,又鞠躬答谢,口称:“不敢当,贵人折煞小人。”
恒娘起身,微微一笑:“曾掌柜或许只为求财,然而我想着,你这求财的法子,既造福了女人社的娘子们,将来若是成功,还能惠及如我一样的无数穷人,就不由得很想感谢你。”
曾泰一愕,哈哈笑道:“薛主编这话,小人一定谨记在心,时时提点自≈ap;e≈ap;。”
院门外响起一阵喧闹声,似是有数人在拌嘴。
恒娘转眼望过去,顾瑀一身惨绿锦衣,左手装模作样拿着把折扇,右手居然揪着个身穿白衣的小子,一路直奔画堂而来。老远就气咻咻叫道:“恒娘,你要的人,我给你带来了。”
还没等恒娘回过神,他身后闪出一人,却是余助,脸上红扑扑,疾步上前,抢在顾瑀前头,对恒娘扬眉笑道:“恒娘,我们得了你的吩咐,就直奔地头,半刻也没耽误。”
顾瑀折扇一指他:“恒娘交代的是我,你凑什么热闹?哼,亏你自诩正人君子,温良如玉,一听说我要去那种地方,非要跟去,一路跑得比我还快。”忽然眼睛一眨,又嘻嘻笑起来:“原以为你这么积极,定是有些能耐,做什么到了那里,话也不会说了,手脚也不会动了,就跟那头回出阁的新娘子似的,倒叫那群娇娘子们好一阵心疼?”
余助脸上更红,连眼圈都红了,跳脚骂道:“我从未去过那等烟花之地,第一次见识,自是浑身不自在。难道如你一般,大摇大摆,熟门熟路的,就光彩照人了?”
顾瑀一撇嘴,悻悻道:“自从听了金仙子那日的话,我如今去了那里,也浑身不自在得紧。眼看着是满眼花红柳绿,想到的都是森森鬼域,累累白骨。哪里还有什么兴致?清心寡欲得紧,简直比佛门清静经还要有用。”又对恒娘说,“恒娘,我听你的话,留了充足的银钱,够她们好几日入项。”
余助翻个白眼:“我难道没给?就你一个好人?”
恒娘被他二人吵得头疼,又忍不住好笑,摇摇头,指着顾瑀手上那人问道:“顾少爷,这是什么人?”
那人见问到自≈ap;e≈ap;,忙从顾瑀手里挣脱,整整圆领衫子,又扶正头顶玄色高帽,却是个十二三岁的童子。与恒娘眼光对接,两人都“咦”了一声。
有些面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