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娘从阿蒙的架子上找了些书册,一本本快速翻一遍,没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心情烦躁。又跑到院门朝外张望了几回,没看到海月回来,一抬头,倒在树上意外见到个熟人。
忍不住张大嘴,伸出手,吃惊地指着她:“你,你怎么上去的?”
蒲月麻溜地从树上跳下来,落地时往前打了个滚,化解下坠之势。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笑道:“你真的做了宫中的贵人?难怪你看不上曾掌柜的提议,敢是有了更高的枝头。”
不等她回答,又笑道:“今日在路上,碰到你家的姐儿来收衣服,她们竟不知道你的事情。这可奇了,你向来最是孝顺,这么大的事情,竟不告诉你娘?”
恒娘摇摇头,脸色一板,叮嘱她:“你也不准透给我家的姐儿听。”
“难道你还想瞒一世不成?”蒲月不赞成,摇头道:“这是喜事,以后再不用受苦受累……”
她还想继续啰嗦,恒娘眼尖,见到海月带着几个包头巾,穿葛衣的娘子过来,转过脸,再不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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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子油?”
卖油娘子们面面相觑,竟无一人答得出来。
一个最灵醒的大娘赔笑道:“咱们铺子里,只有麻油、莱菔子油、芸苔子油三种。听说陕西一带,有杏仁油、蔓菁子油,山东亦以苍耳子作油。咱们虽没有卖的,却也知道名儿。唯有这绵子油,倒是第一次听说。委实不知绵子为何物。”
恒娘不死心,又看着余下几位娘子。
众人被她看着,也觉得不好意思。头先那衣衫鲜亮的小娘子去店铺请人时,出手阔绰,一人给了半吊钱,抵得三四天入息。大家这才不惜关了店铺,颠颠地跟来。
如今竟然没能让出钱的人满意,这可让人心里过意不去。
另一个娘子便帮着一起想:“既是叫了个绵字,多半跟丝绵有关系?”
“丝绵是蚕子吐出来的,哪来的油?”另一人反驳。有人笑得捂嘴:“从来只听说过苍蝇肚子里剐精油,可没听说连蚕子都不放过的。”
“也不一定就是丝绵,穷人哪有钱买来丝绵?那夹袄复袴里头,冬填芦花,春填柳絮。指不定跟这两样有关?”
“芦苇子?柳絮子?”有人啧啧摇头,“从没听说过这两样能榨油的,就那细小干瘪的样,搓一搓,干巴巴的,哪有什么油脂?”
众人七嘴八舌,胡乱说了一气,跟恒娘自己琢磨的也差不多,浑没半点有用的。
蒲月厚着脸皮跟进来,拣了个绣墩坐下,慢悠悠品着茶,四处张望。前日来的时候是晚上,屋里昏暗,看不分明。这会儿趁着日光一一打量,一样一样估算价格,不禁心头颤了几颤。
听到这几人的议论,忽然插嘴:“倒也不一定是这几样,我听曾掌柜提过,似乎在琼州、交趾一带,还有种高高大大的木绵树,也能结絮,当地人用来填枕头被衾,或是织成布匹。约莫也相当于北地的丝绵。”
恒娘眼睛一亮,急声问道:“曾掌柜可曾提过,这木绵的籽,能不能榨出油来?”
“这可没听他说过。人家是布商,又不是卖油郎。”蒲月笑问,“你是要炸撒子还是煎果子?怎的突然兴师动众,闹出这一出来?”
恒娘没理她,只掉头去看海月。海月明白她的意思,笑道:“今日天太晚了,就请了这位曾掌柜来,也天黑了。不如明天再去?”
是夜,月光透过楹外斋寝室的云母窗片,洒落床前,一地白霜。
恒娘心绪烦乱,躺在海月等特地为她铺好的柔软床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到了半夜,索性披了衣服起身,悄悄推开窗户,望着天边硕大的月亮。
过一会儿,孤寒凄清之感,从脚下升起,慢慢浸透全身。
“恒娘?”
一个声音轻轻响起,似有无限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