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董有一句没一句地往外套我的话,我却打定主意装疯卖傻,给他来个驴唇不对马嘴的虾米大晕头。
老董也真不愧是一位老帽花,有着极强的耐心和职业素养,不愠不火,不紧不慢,你说他这是审讯吧,一不记笔录二不涉及案情,就那么跟你聊闲天,说他不是审讯吧,他又运用话术,勾着我往他的套里钻。
我暗暗地提醒自己,切记闭口藏舌,以防言多语失!
你一言我一语的拉锯战,一直持续到中午。
老董让我和小石榴回家吃午饭。
我们走到西门里大街,在一个小卖部买了大饼和炸豆腐,然后去到我家里,沏了一碗香菜酱油汤,点上几滴香油,热乎乎地吃了一顿。
下午又一次赶到派出所,老董和小陆出去办案去了,没人理会我们。
我们俩有心开溜,怎知刚走到门口,值班的帽花把我俩叫住了,说老董已经交代了——让我们俩在所里等着他。
我和小石榴走不成了,只能在一个朝阳的墙边呆着。
过了一会儿,从大门外稀里呼噜地进来一队八毛,他们刚抓了两个在五合商场偷东西的。
为首的八毛队长,就是昨天晚上跟我摔跤的那位。
派出所那么多八毛,数他个子最高,还是联防队的头儿。
后来我才知道他叫“大徐”。
他跟谁都倍儿熟,却是鸡蛋画红道——充熟,一脑门子阶级斗争,看谁都不像好人那种,小肚鸡肠,说话办事也莽撞。
大徐将他抓来的两个偷包贼交给帽花,进屋洗了洗手,出来泼脏水,一抬眼看见我和小石榴在墙边站着,就直冲我们俩瞪眼。
我们没搭理他,过了一会儿,大徐再次从屋里出来,瞪着俩牛眼大声呵斥我和小石榴:“你们俩,别他妈跟没事儿人似的,太阳根儿底下一站还挺舒服是吗?以为排队买白菜了是吗?都给我撅着!”
我心说:“有你的什么,我们俩的事又不归你管,你一天领八毛钱工资,还真拿自己当帽花了?茅房里念经——你算哪道?”
不过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和小石榴交换了一下眼神,无可奈何地撅在墙根下了。
自打这一刻开始,我和小石榴便恨上了大徐。
而大徐也好像和我们前世有仇似的,把我们俩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出来进去骂骂咧咧甩闲话,什么以后要落他手里,他怎么怎么收拾我们俩,什么小小年纪不学好了,折进去是早晚的事,跟脑子进水似的,整个一条“疯狗”,随时准备咬人!
下午四点来钟,老董带着小陆回到派出所,进门一看我和小石榴正在墙角撅着呢。
老董脸上有些诧异,但也没说什么,直接进了屋。
过了一会儿,大徐又骂骂咧咧地从值班室里出来了,走到我和小石榴跟前,背手猫腰看了看我们,随即命令小石榴跟他进屋。
我还正纳闷呢,我们的事儿不属于大徐管,他喊小石榴进屋干什么?再看小石榴端着一个搪瓷脸盆,从大徐的值班室里走了出来。
我问小石榴:“他找你干什么?”
小石榴低声说:“让咱俩给他擦车。”
去他大爷的,我在家连我爹的车都没擦过,凭什么给他大徐擦车?我一梗脖子一摇脑袋,小爷不伺候,东南一指——让他玩儿去!
我招呼小石榴过,要过他手里的脸盆。
小石榴没多想,以为我要去打水擦车,怎知我拿过脸盆,紧接着一扬手——走你,把大徐的脸盆当成飞碟,扔了个又高又远,“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大徐在值班室听到摔盆的响动,一脚踹开房门,气急败坏的冲到我面前,看脸上的表情,恨不得一口把我吃了才解恨:“你个小毛孩子还有脾气是吗?给你脸你不会运动?撅!撅!撅!撅好喽,你给我往下撅,吃了柴火棍儿了是吗,你小子不是不愿意活动活动吗,你就在这给我撅着,我撅不呲你的!”
我慢慢吞吞地转过身去,撅下去之前扭头瞪了他一眼。
大徐怒道:“你还敢瞪眼是吗?”
说完一抬胳膊肘,给我后背来了一个水晶肘子——肥而不腻,这一下把砸得我岔了气儿,嗓子眼堵了似的,不停地咳嗽。
大徐狠狠掐着我的后脖颈子往下摁:“撅!接着撅,往下撅,你个小毛孩子,我还收拾不了你?”
我跟他较着劲,死活不肯低头。
他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踹在我大腿上,正是我刚挨完剪子的这条腿,伤口当时就崩开了,疼得我眼前一阵发黑直冒金星。
我怒火中烧,强忍着大腿的疼痛,发狂一般扑向大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