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的肩膀跟着对方的脚步声逐渐颤抖,而后一袭寒气直钻心口,丁清顿时无法呼吸。她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双臂痛苦地环抱着自己,迫切地想要找些什么地方躲藏起来。
“你终于还是回到我身边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的那一瞬,丁清手脚并用地爬到了孟思思的身后,双手拽着对方的裙摆想要将自己掩藏进去。可惜她只是一缕魂魄,十指穿过孟思思的身体后,只能紧紧地抓着自己发麻的头皮,咬紧下唇不肯出声。
“乖孩子从来都不乖,但也算完成了我交代的任务了。”男人如此说着,漆黑的靴子轻轻压在了丁清的后背。他的鞋尖没有碰到丁清的魂魄,可那股气息就像是深刻在她灵魂中,只要靠近,便能将她遍体鳞伤。
丁清就像是被利刃穿破了脊骨般,深深地趴了下去,魂魄扭曲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是她本能地躲避。
丁清的神智都开始不清醒了,她甚至有些认不出这里到底是林下城内的竹雨塔,还是曾经备受折磨的一间间黑屋。
陈设总是一样的,简单,枯槁的气味,还有那个人身上不可忽略的寒意。
男人有些无趣地收回了自己的脚,啧了一声:“你的胆子变小了。”
以前的丁清甚至可以在他面前吃下自己的肉裹腹以保持意志活着,可现在不过是被他轻轻一踩,就像是一滩烂泥般倒地。
孟思思见到丁清的魂魄于露珠中四分五裂,又重新拼凑了起来,她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不是男人现下给予她的,而是潜藏在她的灵魂记忆中,过去历历在目的折磨。
“你答应过我,只要我把她带来,你就让我见见他。”孟思思的声音有些哑。
她望向站在对面被黑袍罩身的男人,眼神中露出了悲哀的期待:“让我再见见他。”
“儿女情长,亦是致命弱点。”男人慢慢走到孟思思的面前,他嗤笑一声。
不知何处吹来的一阵风,将他黑袍吹开了一角,墙角的烛灯在那一瞬变得有些耀眼,黑袍之下透着幽深的绿光,绿光之中,是一张沉睡的男子容颜。
那张脸上遍布树纹,鬓角长了薄薄的青苔,不见过往仙风道骨,唯留残存的树木灵气。
一只萤火虫从黑袍中飞出,轻巧地落在了孟思思的掌心,她伸手接住,萤火虫转瞬即逝,化成了一粒粒细粉,她承受不住般跪地,几乎匍匐在男人的面前。
烛灯暗去,黑袍重新耷拉下来,遮盖男人的相貌。
孟思思颤抖着手想要捡起萤火虫化成的粉末,然而指尖除了触碰到冰冷的地板之外,什么也没有。她低垂着头,眼眶泛红,蓄满了泪水,颤抖着声音道:“他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这样……”
男人没有回答她,反倒是蹲身轻轻抚摸着丁清的头顶,顺着她的发丝一路到脊背,分明隔着一指距离,丁清却怕得拼命挣扎。
“有的玩儿了,丁清。”他低声笑了笑,凭空捏住了丁清的魂魄,拉扯着她的发一路朝竹雨塔的上层过去。
丁清碎裂的魂魄一个个分离成了数道人影,她根本无法挣脱。
永夜之主的步伐很慢,声音却用着极其温柔的语调道:“你若能乖乖听话,当一个真正的乖孩子,也就不用受这么多的苦了。”
“你从来都是我手中带出来最叛逆的那一个,可你知道吗?丁清,越是不顺从的东西,就越有被激发出更强大力量的潜能,正因如此,所以我总是无法对你真正下狠手。”永夜之主忽而一笑:“但你的不听话,总算用对了正途。”
“他是个怎样的人呢?我许久不曾见过他了,也不知他究竟变成了什么模样。”男人的声音似是感慨,但丁清知道他其实毫不在意:“其实当你能留在他身边时,我就料想到了这一天,直到他说他要娶你,我才断定,若想杀了他,靠那些低等的杂碎是不行的,需要你来当诱饵才行。”
“孟思思与他有过一面交情,交的是善,所以她能接近他,但也只有一次接近的机会。我知道凭她的能力,不可能带走那个人,她还没那么重要,但她至少可以带走你,你总算是……有些重要的。”
低低的笑声传来,永夜之主喟叹道:“你们都有弱点,感情用事又如何能成就大业。”
丁清被他抓着头顶的发丝,匍匐跟随,好让自己少受些罪。
她听见永夜之主的这些话,一点也不意外,这个人永远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其余人在他眼里,都是低等又卑贱的。
“所以,如今应当有很多人臣服你了吧?”丁清说这话时,肺腑都在抽痛。
永夜之主似是不满足,又有些骄傲:“有一些,但不够。”
他忽而有些兴趣地问丁清:“怎么?你想回来了?”
丁清抬眸看向黑色斗篷底下,一片漆黑。她的脖子昂起一个僵硬的姿势,露出笑容:“我在想,能让你想出捉回我这么个微不足道的鬼,只为引老大来,可见你是真的惧怕他,我跟对人了。”
她看不见永夜之主的表情,但能想象到他此时的面容有多扭曲,因为他拉扯丁清的头发变得尤其用力,粗暴地将她拽入了黑暗。
越是如此,丁清笑得越开怀。
刺耳的尖笑声犹如嘲讽般徘徊在深暗的塔内,期间夹杂着沉痛的哀嚎。
谁没有弱点呢?
鄙夷旁人弱点的永夜之主,也有无法逃避的弱点,他的弱点更可笑。
是胆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