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果不喜欢舅舅,妈妈说过很多舅舅对她好的事情,比如说当年她出事,全靠舅舅忙里忙外。
果果对当年的事情没有亲身经历,后来舅舅创业,忙得很,她和爸爸妈妈都在老家,只知道有一个很厉害的舅舅,跟舅舅接触并不多。
大学毕业后,她去舅舅的公司实习,和厉害的舅舅实打实的相处,只用了两个月,彻底消磨掉了和舅舅的最后一点感情。
果果没有跟妈妈说,她在舅舅公司里,不能跟舅舅说话,不能叫舅舅,更不能跟任何人说她是老板的外甥女。
当时,舅舅很亲切,很和蔼,他的话是这样说的——
“这也是为你好,免得被人说你靠关系进来。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现在大了,不能像小时候那样不懂事,要自己去应对外面的世界,一直躲在长辈的庇护下,容易长不大,但要是在公司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一定要来找舅舅,不要忘了咱们才是一家人。”
这些话多好听啊。
真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她那个时候刚出社会,信了,觉得舅舅对自己特别好。
她那个时候也住在员工宿舍,从来不跟任何人说自己舅舅就是公司老板,生怕自己丢脸让舅舅脸上也不好看,不过大家对她也挺好的,因为她少了一只手,所以工作非常卖力,生怕比别人少做了一点。
第一季度的时候,她甚至成为了售后部的优秀员工。
她站在台上,舅舅要来给她们发奖章,她急切地望向舅舅,想要看到他惊讶的样子,却只看到了对方的气急败坏。
那种气急败坏,像极了她曾经有过的样子,那个时候有人恶作剧把她右边的袖子故意剪掉了,露出了里面齐根切掉了的肉界面,她那么生气,愤恨又带着一种丢脸的气急败坏。
她原本想要叫一声舅舅,到她的时候,她只是机械地站着,舅舅甚至为了表现出对员工的亲近抱了一下旁边的人。
最后,大合照的时候,舅舅站在了离她最远的位置。
合照结束以后,她跟在了舅舅后面,去了舅舅的办公室。
“舅舅——”
“在公司别这样叫。”
“哦。”她看着舅舅办公室那干净整洁的红木办公桌,那上面有一个小小的黑点:“舅舅,我想换个工作了。”
“也行。公司人多关系复杂,不适合你。”舅舅说道。
果果醒悟了过来,不是怕她靠关系进来,因为舅舅的公司里,好多就是他的大学同学,大家都知道。
不想跟她扯上关系,只是觉得她丢脸而已。
一个成功的商业人士有一个残疾人外甥女,他觉得丢脸而已。
那个时候,她就明白了,舅舅跟她们的关系,永远就像她小学的时候,舅舅打电话说缺钱了,妈妈带着她去城里给舅舅送钱也送点腊肉之类的东西,她们等在高大的建筑楼外面,远远的位置。
因为,她们一个农村里的村姑,一个残疾人,不能让舅舅丢脸。
而现在,果果觉得那些事情都不是事了,只要能够再拥有右手,她甚至愿意让妈妈把那个钱给外婆。
果果一晚上都没有睡,脑海里全部都是第二天的义肢,她好久好久没有见过自己有两只手的样子了。
小时候她没出事的时候也有照片,但后来她都撕掉了。
晚上,她跟妈妈躺在一起——
“我那个时候好浑啊,一只手撕不掉照片,我就一边咬一边撕。”果果很少跟妈妈说那个时候的事情,现在一切都好像能够解脱了一样:“妈,对不起,我那个时候不该说那些伤你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