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沛间歇的时候抬眼,看绿韭笑的肩膀头都在颤动,一只手虚虚的抬着,手心朝外遮盖在嘴巴前面,下巴上抬着,笔尖垂直于唇珠向下,孤立于地平线。
她托着腮,微微的凝神,突然发现,妈妈的眼角,郑绿韭女士的眼角,眼尾深深的缝隙里面,堆叠起了岁月的痕迹,在她少有如此开怀大笑的时候,深深的把曾经的许多事情,一层一层的埋葬起来。
酷暑难当,室内空调微微的散着冷气,病房里面没有多余的风敢进来,她就这样看着眼前人到中年的女人们,自己的妈妈一带。
看她们大笑看她们眼角笑的微红,说话音调脆爽而肆意,说说笑笑,沛沛轻轻打开门,站在走廊里面,越过步梯出口,站在楼梯平台上,窗户微微的向外开十五度。
热气从缝隙里面勾兑进阴凉里面,沛沛双手插着口袋,缓缓的身体前倾,胳膊肘支着窗台上,袖口扫过尘屑,脸像是在温泉里面泡着,这是她印象里面好像很久很久之前的郑绿韭。
她一直在自己的节奏里面快速的走着,就像是为了宿命一样走着,好像每个人在这个年龄阶段,都要过这样的人生一样,当学生的要努力,在你青春年少的时候要奋斗,夜以继日的奔赴。
白驹过隙。
可是今天,她看见了岁月不光如隙,也当如歌似酒,她看见了岁月的停顿。
郑绿韭曾经过往的,再也回不来的青春岁月里面,是如此鲜活地展示在沛沛面前,妈妈们的人生,并不是她记忆最深刻的在家里跟爸爸一起吃饭看电视,不是一直照顾小孩子,她也有曾经像是自己现在一样的人生,鲜衣怒马,烈火着锦。
她也曾经经历普通人所经历的一切喜怒哀乐,也曾迷惘徘徊,她并不是一直现在温和可亲的样子,沛沛无法表述自己内心难以言喻的那种感动跟释怀,就像是夏天的第一股热风吹过,半夜沉睡时似梦似醒时嗅到一阵花香。
就如,站在一树西府海棠花下,看花骨朵儿挤囔囔的热烈的开,四五簇在风中一起摇摆,粉红娇艳的映入你的眼帘。
她想,她应该更爱自己的妈妈,这个人到中年的女人。
突然长大也许在一瞬间,会觉得自己的成长,觉得父母的衰老,觉得自己肩膀上是稳稳当当的责任。
站了好一会儿,等沛沛走了,许东阳才从楼下拐角处上楼,他在楼下抽烟,有轻微的烟草的味道。
有时候看沛沛,他会觉得像是绿韭年轻时候的样子,身影很像,有时候看背影,会觉得一个模子里面印出来的,只不过没有沛沛如此平和而稳重。
每个人都有不用宣之于众的心事,像是镇纸一样压在心底,半响,他扯着嘴角笑了笑,觉得庸人自扰,冯椿生来,他很不高兴。
你喜欢一个人,爱的越深,越喜欢的话,会越来越想把她包围在自己的生活中,日久情深,许东阳自己都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个词来形容自己。
他一些情绪只能自己消化,你过多的去控制一个人,过多的去喜欢一个人,这样的事情,也要及时的调节,前夫来探病,尤其是还有个孩子,没什么大不了的。
自己抓了抓头发,让味道散开,从安全门出去,还要忙一回,抽根烟的功夫,很少抽。
师兄弟几个喊他,老师要退下来了,晚上约着一起吃饭的,大大咧咧的喊着许东阳的名字,“家属晚上能不能来,一起来。”
有知情的赶紧解释,有知道绿韭生病住院的,“你晚上早点回来,不劝你酒,知道你还得照顾家属。”
拍了拍许东阳肩膀,许东阳抬着手应着,打算晚上做东买单的,讲真,几个人里面,老师最喜欢的是他。
老师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没有其他的,许东阳是里面活儿干的最细最利索的,特别的干净收拾东西,绝对的粗中有细,而且他长的好看啊,老师年纪大了,也喜欢长的好看的学生啊,赏心悦目的,显得一群师兄弟多少有点矮胖了。
个顶个的五官不端正,都是给许东阳趁的,帅的人一般不太接地气,关键许东阳人特别踏实,一点不见浮躁的。
带出来这些学生,就想着许东阳接班的,没办法,人家有手艺的。
但是看许东阳还是觉得有点可惜,晚上的时候依旧在提,当初喊他去外地磨砺一下,现在来看的话,到底是比人家差一点儿。
许东阳总共要谢师,举着酒杯,酒是另外一个师弟家里珍藏的,很舍得拿出来,一杯一杯满上,拎着酒壶满桌子的倒酒。
包间很大,光线柔媚,他站在那里,深蓝色的t恤衫,袖口出来一圈米黄色,下面是浅黄色裤子,听老师这么说,依旧面带春风,想说什么,又想到老师这要退了,今晚难得,就牢骚几句而已。
果真,老师又挨个人说几句,点拨也算是到位了,头顶秃的差不多的老人家,这会儿也是推心置腹,满心感慨说不出,酒杯举得高高的,一杯接一杯。
散场的时候,许东阳亲自送老师回家,代驾往后面看一眼,“现在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