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昪嗯声:“挺好。”
郑嘉禾把空了的杯盏塞到琉璃手里,走上前拽住了杨昪的胳膊。
她摇着他的手臂,一边往外走,一边笑着说:“下次你们再出去玩,可以叫上我。”
小皇帝下葬之后,两人默契地没有再提之前争吵的事,杨昪愿意维持现状,让她在没有皇帝的情况下把控朝堂,而郑嘉禾也稳扎稳打地向前走,没有多余的举动再让杨昪感觉到危险。
——除了月前那次,曹公的次子曹禺当着朝臣的面向她献宝,说是在他的家乡颖县出现神迹,有了什么“天下兴,女主昌”的歌谣在当地传唱。
郑嘉禾一笑而过了。
她既没有大肆宣扬,也没有对此做出什么反应,只是任由其发展。这样的传言,既对应于她,又对应于太羲。
而杨昪答应她要为太羲登基铺路,那他就不会反对这种安排。
就是苦了曹公,身体刚好转一点,听说自家儿子搞出来了这件事,似乎又气病了。
郑嘉禾知道杨昪有些生她的气,因此在一些事上,她就格外喜欢哄他。陪他和他的家人一起吃食饮酒、交游玩乐便是其一。
他以前陪了她那么多次,她也是很乐意陪他的。
杨昪瞥她一眼,表情没有太热衷:“好。”
郑嘉禾捏了捏他的胳膊:“别这么肃着脸嘛。”
……
转眼入夏,又到了秋天,太羲年满一周岁了。
她刚刚学会走路,虽然还走不稳当,需要大人在侧时刻照拂,也刚刚学会说话,虽然只是会喊阿娘和爹爹,音调也有些含糊不清。
郑嘉禾在春秋殿为她举办了周岁宴,朝中重臣都到场出席。周岁时,按惯例要进行抓周,案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物什,有毛笔、书册、画卷、古琴,还有匕首、软鞭和弓箭。
太羲刚刚闹腾了一下,奶嬷嬷那边正在哄着,宴席还未开始。
杨昪也没到,他还在蓬莱殿收拾。今日军营中有些事要处理,等回宫就晚了一点,好在时间还来得及。
杨昪收拾停当,正要离开的时候,颜慧又带着两个宫人回来了。
她们屈膝行礼:“王爷。”
杨昪嗯一声:“什么事?”
颜慧道:“天后吩咐奴婢回来拿东西。”
杨昪不太在意,他点了下头,颜慧就带着人走到了墙角处。那里放置着一个矮柜,外面设有两把锁,平日里一般是不打开的。杨昪知道,里面似乎是放着传国玉玺。
他心念微转,余光瞥见颜慧果然从矮柜中拿了一个盒子出来,问:“这是要带去给公主抓周?”
颜慧应道:“是。”
她又把矮柜锁上,带着宫人告退了。
杨昪静立片刻,走到了那张矮柜旁。
矮柜分上下两层,上层只是一个抽屉,没有上锁,下层才是加了两把锁的柜子。
鬼使神差的,杨昪拉开了上层的抽屉,然后他惊讶的发现,里面竟然有一道明黄的卷轴。
他迟疑片刻,拿起了那道谕旨,缓缓在眼前打开。
这一看,却愣住了。
谕旨上的字看样子已经有些时日,是郑嘉禾亲笔所书,左下角还盖有玺印,代表着帝国至高无上的权威。
而谕旨上的内容,着实让杨昪怔在原地,许久回不过神。
这大约是郑嘉禾在还没有生下太羲时,立下的一道诏书——或者说,是她为自己准备的遗诏。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若她不幸亡故,江山无人打理,便由秦王即皇帝位。
杨昪把卷轴放回了抽屉里。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春秋殿的,他坐在下首的席位上,看着高位上雍容华贵的郑嘉禾,再看看大殿中央,坐在案上、被这么多双眼睛围观着抓周的太羲,他的思绪越发恍惚。
他以为,至少在权势上,郑嘉禾一直都是富有野心、贪婪而不肯放手的,但他没想到,在生死关头,在考虑身后事的时候,她竟然真的愿意把江山交给他。
这似乎并不能说明什么,又似乎可以说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