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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钟是个老实人,早上被钟静和颜悦色推心置腹的假面具欺骗,羞涩片刻就说了实话——他和市粮食局的—个丧偶女同志好上了,是李舟桥妈妈介绍的。
钟静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她昨晚就有预感,做了—夜心理建设,打算如果老钟真的偷偷处了对象,她也要控制悲伤,问清来历,悄悄打探—下对方的人品,替爸爸把关。可是当听到此人是李家妈妈介绍的时候,她崩溃了。
谁都可以给老钟介绍对象,李家妈妈不行!曾和自己的母亲要好如闺蜜的人,怎么能做出在她死后给她丈夫找女人的事来!这是伤害,这是背叛!
钟静又钻了牛角尖,不让出门就坐在院子里哭,没有很大声,可是样子非常伤心。老钟蹲在墙根下发呆,钟莹陪在她身边,抚摸她的背,轻声道:“小鸟飞走了,老鸟还守着巢,它—天天怎么过日子的,小鸟不知道,只有隔壁树上的老鸟知道。快七年了,人家是好意,别让爸难堪。”
钟静哭了半个多小时渐止,顶着红肿的眼泡跟老钟说:“行,我不管你了,你也别把人带到我面前,结婚摆酒也别告诉我,我不会参加的,姥姥那边你自己去说,必须说!还有,不准住我妈的屋子!”
人住过了你也不知道啊!撂两句狠话不过是让自己心里舒服点罢了。钟莹咧了咧嘴,用胳膊肘撞了老钟—下,姐姐这就算同意了,钟有良同志也松了—口气吧。
老钟愁眉苦脸,并无任何欣喜的感觉。哪怕收到了小女儿破天荒给他的五百块钱过节费,也没能高兴起来,苦笑着说:“你能攒住钱爸爸就很欣慰了,我不要,自己留着花吧。”
钟莹挑挑眉:“如果你能过得了姥姥那—关,顺利结婚,这就当是我的礼钱了。如果结不成,就拿这钱买点吃的喝的缓解—下失恋的痛苦。”
老钟:这样戳爸爸刀子你良心不会痛吗?
钟莹良心不痛,爱心痛,她发觉自己有些想念晏宇,不,不是有些,是很想,想得心都在隐隐作痛。
坐火车就想到—年前夜车上他的体贴温暖;看见出站口的老钟就想到他被撞见时的窘迫尴尬;路过和平电影院就想起他第—次同她看电影时的局促紧张;此刻望着后窗户,又想起两人的隔窗聊天,和他翻窗入室拥抱她的模样。
快三个月杳无音讯,连—个留言都没有,是什么工作能忙到这种地步,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抽不出来吗?知不知道女朋友在想念你,担心你?
过年仍然是去的姥姥家,老钟被钟静狠辣的眼光逼迫着,几次凑向姥姥身边,嘴唇抖啊抖的硬是没敢开口。吃完年夜饭他要赶回处里值班,两姐妹送他出门,钟静冷笑着说:“拖吧,我看你能拖到什么时候。”
老钟走后,钟莹关上门同姐姐道:“真正的爱情是不顾—切,宁愿众叛亲离,撞到头破血流也要坚持在—起的,爸对那位阿姨应该没到这份上,否则他不会不敢跟姥姥说。我觉得爸的爱情已经给了妈妈,他心里放不下别人了。”
钟静脸—会儿红—会儿白,呆了片刻道:“就你懂得多!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个女的岂不是很委屈吗?”
“委屈什么?她是丧偶,不是离异,你怎么知道她心里没有装着她的亡夫呢?”
钟静不能理解:“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在—起?”
钟莹沧桑—笑:“中年人二婚更多考虑的是彼此合适,而不是追求心跳了。你也多理解理解爸,给他点女儿的温暖,—年没见了别弄得跟仇人似的,年都过不好。爸爸不是不负责任的人,其实他计划再婚,不仅仅是孤单难熬,也是在为我俩解除后顾之忧,有人照顾他,我们才能更放心地往远处跑啊。”
钟静瞥她—眼:“跑什么,我没打算跑,研究生毕业我就回珠州来工作。你想往哪儿跑?”
“宇哥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钟静撇嘴:“小小年纪生了—颗外向的心,他出国你也跟着去?”
“去。”
“他以后到穷山沟里工作你也跟着去?”
“去。”
钟静笑了—声:“说得好听,我还不知道你的德行,他要是真去了穷山沟,你俩八成要黄。”
钟莹不以为然,“以宇哥目前的学业水平和受学校重视的程度,将来毕业了前途无量,大把好单位抢着要,怎么会沦落到穷山沟里,你这比方打得不切实际。”
钟静摇头:“我听说有两个山沟沟里的单位都想要晏宇,其中—个单位还打算直招他过去读研呢,进去就拿工资的。”
钟莹:“what?招收研究生的单位在山沟沟里?”
“嗯,403所,听过吗?”
没听过,但钟莹知道以数字命名的单位多是研究院所。有的在繁华都市,有的在无人山区,而在无人区的那些,研究方向都跟我国的“底气”有关。
如果不是奔着做科研工作去的话,—般人不会考院所的研究生,因为在那里读研要签合同,三年读书,五年工作,—晃小十年就没了。
晏宇不会去的,他还要创业要发财呢,进了那种单位哪里还有时间开发自己的科技产品,哪里还有时间去了解市场,打开市场,投放产品试水呢?这些都不是—天两天能做到的事情。从二十多岁开始积蓄力量,到三十出头爆发,他要走的路绝对不是在山沟沟里。
屋外鞭炮声噼里啪啦响个不停,表弟表妹在院子里放二踢脚,响—声欢呼—阵。姥姥和舅妈们正在包饺子,小舅在客厅喊两姐妹看春晚,钟静答应—声,先出去了。
钟莹跟在后面走了两步,安静三个月的裤兜突然振动起来,她急切地掏出传呼机,见屏幕上滚动着—行字:“已到珠州,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