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打算来此投奔,在这边捞个女官、武将当当,端只铁饭碗,好歹吃份皇粮。就这么点地盘,夜中出行,喜欢摆出一副帝王行幸的巡游仪仗,长柄障扇,敲锣打鼓,各种不知从哪里搜罗而来的幡幢旌旗夹杂其中,全是胡来的,没有半点规矩礼制可言,反正就是图个热闹。估计是看了几本官家史书,将那大驾卤簿记了个大概,学了个四不像。鱼龙混杂的山神府,夜夜笙歌,大宴来宾,一派升平气
象。这拨练气士不过是偶然路过此地,至少不像是找茬的,或是专程来此打秋风的,那些负责巡视地界的山神府官差兵丁,见对方人多势众,不敢造次,摆出了井水不犯河水的架势。那尊山神老爷听闻禀报,思量片刻,使了个避字诀,倒是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如今府邸正值与那座云岩国朝廷“讨封”的紧要关头,不宜节外
生枝。实则他哪敢与那么一大拨山上神仙讨要什么过境关牒,对方不打上山巅祠庙兴师问罪,就算客气了。
夜色正婵娟,月明翡翠钿。明月与佳人两婵娟,天上人间。有位姿容气态最佳的年轻女修,取出一卷象牙编织的玉色冰簟,摊开在地,席地而坐,几位别家门派的男女修士,道龄相仿,来此闲聊,女子与她窃窃私语,男子便没话找话,与她们聊些近期见闻,他们不会总是一直结伴游历市井,多有聚散,相约某时在某地重新相聚。下山入世的修道之士,兴许二八佳人的容貌,可能就是百岁高龄的岁数了,于红尘滚滚中,不管是砥砺道心,还是笼络结交朝中显贵,都是常有的事,见多了人事风景,仿佛长生之外皆是过眼云烟,容易铁石
心肠,好像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像那位自家门派当掌律的汉子,当下便领着两位晚辈弟子,作那呼吸吐纳的炼气课业,只是他们心思都不在正业上边,汉子也无可奈何。修道之人,不太看得上凡俗眼中的美娇娘、俏娥眉,道理其实很简单,只因为眼力太好,些许瑕疵,落在练气士眼中,就会丝毫遮掩不住,什么一白遮百丑,在练气士这边是不管用的,定睛一看,妍媸立判。再比如市井女子身上稍有异味,对于五感敏锐的练气士而言,简直就是臭气熏天一般,所以一桩山上姻缘,结为
道侣,比市井更讲求一个“门当户对”,男女容貌与身份、资质皆然。
陈平安默然站在山巅,望向相邻山头的那拨练气士。
谢狗蹲在一旁,扯着貂帽玩。
陈平安突然问道:“谢狗,会不会算卦?”
谢狗咧嘴道:“山主喊我狗子就行了。”
陈平安错愕不已,谁教你的?那家伙就不亏心吗?老厨子做不出这种勾当,到底是何方神圣,胆大包天,敢这么糊弄谢狗?
又是陈灵均?
谢狗比较讲义气,没有报出那人的名号,反而帮忙说话,哈哈笑道:“邹子什么的,不都是姓氏加个“子”字后缀。”
陈平安疑惑道:“那怎么不叫谢子?”
谢狗咦了一声,“也对哦。无所谓了,反正我觉得挺顺耳的,显得亲昵。”
陈平安说道:“说正题。”
谢狗说道:“不会算卦啊,我一向命好,不用钻研这个。”
陈平安点点头。
算命一事,分支极多,不同路数,各有千秋。
在山巅,大修士的推衍演造之术,其中有一种号称最准、却也是门槛最高的冷僻手段。
就是将推衍一说的“推”字,变成真正的字面意思。
陈平安始终是耳闻,在书上见过几次,一直没有亲眼目睹此事,所以先前在扶摇麓道场内,就与老观主请教了一回。老观主对此嗤之以鼻,让陈大道友不要想着一口吃成胖子,这门高明手艺,是注定学不来的。涉世深者,即便侥幸掌握了这门神通的皮毛,视野所见愈发混乱且
晦暗。
推衍预知天命者。境界越低,道行越浅,看到的脉络就越多,岔路无数条,而且一条线上的景象,越往后越模糊,甚至在某些节点上,景象直接就地消散。
老观主当时便一巴掌拍在陈平安的肩膀,轻轻一推。
陈平安摔出去很远,头晕眼花,重返原地,好奇询问老观主看见了什么。
老观主笑而不言。
陈平安立即明了,纯属手痒,正大光明打他一巴掌。
老观主收敛笑意,说道:“比如小陌,白景,不光是他们境界比你高,两人尤其命硬,否则也活不了万年光阴,所以你是如何推也推不动的。”
谢狗问道:“碧霄道友传你口诀了没有?”
陈平安点点头,“传了,但是想要转述道诀,需要耗费大量灵气不说,人身小天地之内,动静不小。我就刻在一对方章剩下的边角料上边。”
谢狗伸手道:“让我瞅瞅。”
陈平安从袖中摸出那方篆刻道诀内容的随形章,谢狗接过手,扫了几眼,丢还给山主。
陈平安放回袖中,问道:“门槛比较高,不容易学会?”
即便有承载神性的道冠者,作为精研此术的基础,陈平安只敢说学到了一点皮毛,离着登堂入室的境界,不可以道里计。先前就拿青壤和仙藻几个小试牛刀了几回,确实如老观主所说,依仗双方悬殊境界,也只能推动些许仙藻,预见了她在心相天地内与萧形的重逢,仅此这一条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