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本来一直坦然且平静地注视前方的眼睛转了个方向,冲萨沙试了个颜色,于是后者就带着几个女仆再次折回厨房去了。
空气里还有那么点零星的声音散落着,像是“先生”、“我不相信”、“这有些甜蜜”等等。
总之,卡列宁的府邸就像往常一样,在晨光中拉开了序幕,尽管已经不再是夏季的炎热,但阳光似乎也更多了。
十点半的会议从开始到结束后历时三个小时。
若是平常,卡列宁并不会有太过疲惫的感觉,但这次他的确认为自己有些支撑不住了。但顽固如他,决不能在此刻表现出来。
卡列宁理应习惯这种感觉。
在他更为年轻的时候,他经历过比这更困难的时刻,就算是头昏眼花,也要镇定得让人看不见自己的一滴冷汗。
斯留丁是一位细心的年轻人,平日里虽然也喜欢看玩笑,但正如卡列宁同安娜说的,在工作的时候,斯留丁完全可以胜任。
这位年轻人是卡列宁的后援,提醒他那些从他身边走过的人士,确保他始终得体,还有,在被允许的情况下,或者创造机会,让卡列宁吃点东西,少喝一点酒。
这就是斯留丁的价值,在他二十三岁的年轻生命中,除了一些可有可无的天赋之外,让他变得更加闪闪动人,并且让卡列宁确信这个年轻人拥有更加远大和光明前程的未来的,是他的勤勉和正直。
一个完全正直的人无法在仕途上走得太远,但一位毫无正直之心,且对这世界怀以蔑视情绪的人,更不可能拥有什么未来。
在最后一项要命的事情结束后,卡列宁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一般。
他坐在扶手椅上,有点放任汗水从他毛孔中沁出。
“您先喝点水。”斯留丁快速倒了水过来,然后领着医生不知从哪里进到卡列宁单独的办公室。
那些听诊器在卡列宁的肺部移动着,还有医生冷静的话语。
卡列宁稳住呼吸,皱着眉头,认真地回答每一个感受。
他们折腾了一段时间,直到卡列宁认为自己好些了。
斯留丁安排了马车,他本来要陪卡列宁回去的,但后者暗示他不用。
如果斯留丁是那种刚刚从大学毕业的人,那他多半会问一句了解原因,但他毕竟已经工作了一段时间,所以他没再坚持。
车夫驱车离开后,卡列宁不像平常一样坐得笔直,而是皱着眉,靠着。
他的嘴角抿起,两道又浓又长的眉毛蹙起,其实他并没有觉得好转。只是,就算你正在自己的办公室内,周围也都是自己人,你也需要有几分保留。无关信任,只是多年来的习惯而已。
尽管身体难受,但卡列宁依旧睡着了一会儿。
在梦境里面,他仿佛回到了很久之前的童年。
在大房子里面,是母亲的钢琴声。
卡列宁的母亲是一位不错的音乐家,她似乎很希望把三个孩子都培养成像她一样对音乐有较高造诣的人,但很可惜的是,卡列宁并未达到她的期望。
对于音乐,现在卡列宁可以谈论,甚至让人觉得他是一个行家,可实际上,卡列宁并未打从心底喜欢它们。
他不热爱音乐,就像他能够鉴赏绘画艺术品,却通常只把它们当做谈资而非打从心底去享受它们。
可是在很早之前,当他才七八岁的时候,他是喜欢聆听母亲的音乐的。
他总是记得那一切。
她有时候会把他从书房里面“捉”出来,让他乖乖地坐在凳子上,离她不近不远的听她演奏。
而卡列宁总是保持着拿着书本,端端正正地坐在凳子上,做那些“被迫”,却并非真的让人讨厌的事情。
他喜欢那些清晨或者午后,母亲在黑白琴键上转换的手指,还有偶尔望向他的目光,那么专注,那么柔和,那是只属于卡列宁自己的,一些小小的,隐秘的幸福。
卡列宁的父亲告诫他不能耽溺于温柔,他总是听从的。
可是,就像人类本能的想要追逐光明一样,对温柔的眷恋也同样如此。
在卡列宁克制的童年中,母亲与琴声就是那一抹藏在心底的不想被抹去的情感……
“先生?”
车夫彼得的声音让卡列宁从浅眠中醒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