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因我心怀仇恨。”
此时夜幕将近,海岸边渐刚寒冷,久清墨垂眸,淡淡道:“在琼池大阵之下,度过浑浑噩噩的千年,我时常回想起,和一国新帝共叙古今的那段时日。”
“那年轻新帝,虽有一统天下之功,却本质谦逊,常道疆土虽阔,然民不聊生,振兴一事,须得徐徐图之,终其一生,未必得效。又思古今帝相,年老迷心,恐己志不坚,重蹈弊事。”
久清墨道:“便三不五时,求我作他国师。”
“……你没有答应吗?”
“未曾应过。”久清墨忽然笑意苦涩,叹然道,“在推拒之后,我便只身去了琼池……却没想到,那不起眼的一天,会是我此生最为悔恨的选择。”
言音闻言,身子一冷。
“我曾无数次设想过,倘若那年我拒绝的不是新帝,而是琼池,世间诸事,或许会大有不同。”
小童闭上了眼,仰起头颅:“或许如此一来,琼池便不会有此大阵,疫灾发生之际,他们便会毫无防备地死在异兽的铁蹄之下,便不会有今日这般局面。又或许,在疫灾到来之际,我本体尚在,可保住一国百姓,便不至于生灵涂炭。又或许……”
他顿在此处,幽幽长叹。
“可惜古往今来,最容不得的,便是‘倘若’。”
在某个时刻,你轻飘飘做出了某个选择,退路便悄无声息地封闭了。
越是后悔,便越是仇恨。
言音静静听着,不知怎么,身上越来越冷,从骨子里冷向了外头,她抬手往肩上一摸,摸到了一手雪花。
原来不知何时,天上又下起了小雪,灵鹤冻得不行,早就偷偷跑去林子里避雪了。
而她仍固执地沉默着,像裹着硬壳的蜗牛。
一旁的小童又等了一会儿,等不到对话,这才温声道:“小仙尊,我在琼池,听到了你们的谈话。”
——也听到了她对二位门人发的火。
言音手一抖,揉成团的帕子落在了雪中。
也落在了久清墨的眼里。
她早已明白这位过来人如此铺垫是想说什么了,却不敢与之开口。
“当时你等受困大阵,你因那二位术修赴死之言而咄咄逼问,寸步不让。我本也以为,你是在为他们二人的轻言放弃而感到愤怒……但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
久清墨便自顾自道,“在灵岛得知前因之后,我特地去见了你,而出现在你身上的,绝非愤怒,而是恐惧。”
她始终心怀恐惧。
言音抿着唇,望着裙上的落雪,手心一片冰冷。
“因为去往琼池是你的决定,你做出的选择,带着他们,去往了出乎预料的险境。”
久清墨看着她逐渐紧绷的侧脸,淡淡的,陈述着:“你那一番怒火,并非是在指责他们轻视生命,你是在掩藏自己的恐惧。而让你感到恐惧的根源,是怀疑自己的选择出现了差错,你害怕的,不仅是身边人的死去……”
言音弱声道:“……别,”别说了。
她脑中一片混乱,意识涣散,心跳如鼓,却仍是不敢抬头。
因为这个人在逼迫她审视自己。
可她根本不想见到自己的心魔。
停下,别说了。
久清墨道:“……你真正害怕的,是他们因你而死。”
她唯恐承担如此沉重的错误。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言崽崽坚强啊,嗷过这关就能大杀四方了qaq,心理成长可太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