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我当初赴死不会那么从容。
十方城火海中,魔神的每句话每个字都如附骨之疽,森森响在他的脑海里。
“言卿,一直用修为压制识海内的魇,你不累吗?我真不懂,为何世人如此愚昧,都说魇是我的诅咒。那明明是我赐予你们最大的天赋啊。”
“你让它醒过来。”
“言卿,只要你让魇醒来,你的修为就会突飞猛进,你就能活下去。”
“言卿,你都已经修到化神期了,完全可以和魇共存,你到底在怕什么?把它放出来啊!把魇放出来,你就能突破化神巅峰,你就能成为伪神,你就能活着走出这片火海!”
——“言卿,你到底在怕什么?!”
他到底在怕什么。
言卿说:“谢识衣,你听了那么多十方城关于我的传言,有没有觉得很陌生?”
谢识衣摇头,语气冷静:“没有。”
言卿说:“是因为觉得那些都是假的吗?”
谢识衣几不可见皱了下眉。
言卿笑笑,手指撑在墙壁上,重新把目光看向了闪闪发光的梅城。他重生之后,极少跟谢识衣说起十方城的事,也极少去回忆在这里发生的事。
喜怒无常,残忍暴戾。阴晴不定,嗜血好杀。
那些当年耳熟能详的标签,百年后的他自己都觉得陌生,但是认真想想,说得也没错。
红线勒住脖子,搅动识海,操控人命的感觉让人上瘾。给他有一种能够操控一切的错觉。在这种错觉中衍生的快感,让人飘飘欲仙。
“魔域都是恶人,于是这里好像成了一个可以抛开一切道德枷锁的屠杀场。”
言卿平静说。
他之前不知道魔神把他逼到魔域是为了什么,后面才懂了她的目的。魔神知道他骨子里的固执,也知道他不喜欢杀无辜的人,于是把他放到魔域来。
告诉他这里所有人都是恶人,所以杀他们不需要有任何负担。
然后他也确实没有负担,降临万鬼窟中,一步一步走出遍地尸骨,红线被血染得一年比一年深。
魔神的每句话都在引诱他。
她告诉他,“言卿,这些人不知害死了多少无辜的人,你杀他们是替天行道!”
“要么你现在杀了他们,要么让将来他们杀了你”
理由永远那么冠冕堂皇,把自己放在被动无辜的位置,好像他杀光了天下人,依旧是个迫不得已的好人。后面魔神觉得他杀人杀够了,又开始以另一种形式引诱他入深渊。
她说:“言卿,你敢说你没误杀过一个好人?”
言卿回忆到这里就想笑,唇角勾起,可是眼里全是讥讽。他一直都觉得魔神像个絮絮叨叨的疯子。她确实很厉害,一步一步摧毁你的神智,让你心甘情愿活在她的话语里,还以为重新定义了人生的意义。不过这个疯女人,注定要失望了。言卿当初沧妄海被她影响,只是因为年轻气盛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到后面他做的每一件事,跟魔神都没关系。
他怕杀人太多会忘记了自己是谁。
言卿摇摇头,把这些回忆给抛之脑后,继续前面的话:“我真的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十方城毁于一旦,魔域群龙无数继续百年的内战。而你回到上重天,继续风光地活着。”
所以《情魇》原著中的一切言卿都没想到。
没想到,他与魔神同归于尽后,居然会有人居心叵测地想要复活魔神。
没想到,谢识衣这样的人会卷入那样的情感纠纷里,走向坠于深海的结局。
言卿说:“幺幺,如果我死了,你在回春派也没遇到我,你会怎么做呢?”
言卿床上醒来的时候看着谢识衣的眉眼,内心一片温柔。在谢识衣抱紧他的瞬间,内心又满足又难过,觉得过往是非都没意义了,只要他们珍惜当下就好。
可是坐在这堵墙上,冷风让他的大脑清醒,言卿还是决定去问出谢识衣的目的。
“你真的会和兰溪泽走向一样的路吗。”
谢识衣眼眸像是幽井,静静看着他:“不会。”
言卿:“嗯?”
谢识衣淡淡道:“我要是想做一件事,不会跟任何人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