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身后是墙壁,他孤身站在这里,已经是避无可避。
没有同伙,也敢独闯倒悬塔么……
梅六没空思考太多,他用杀手的本能判断了对手的方位,无论从哪个少年逃往哪个方向,将会迎接的都是滔天杀机,要么被缠缚挣脱不得,要么直接被敲碎骨骼。
他的鞭已到眼前。
然后——他察觉到了不对劲。
震动着的武器没有像过往的千万次一样,毫无阻碍地挥出去,它遇到了无形阻碍,像浸入深水之中,变得有一点缓慢。
如果此时有外人在观看,他定是瞧不出速度有什么不同,但梅六却能感受到这细微变化,这种感受叫他心中警铃大作,几乎瞬间就冒出冷汗。
这种程度的交锋,成与败之间,不就是因为如此细微的差别?
他咬紧了牙关,真气再迸发一层,几乎将全身的力量灌注到手中的武器中,已经是毫无退路可言。
但终究差了一点。
差一点,鞭身就要卷裹上敌人的身体,锏棱也将砸入他的血肉。
在这一切发生之前,少年将剑一抬,手腕格挡在胸前,无形剑气猛震,鞭锏脱了力,已经未能伤及他分毫。
他从现身到如今两招已过,那双眼仍是冷漠沉静,紧盯着两个敌人,神色未有变化。
这是追猎者紧盯着猎物的眼神,冷漠是来自于傲慢。
鞭已回到手中,双方再次拉开距离,幽静的地下佛堂内,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在蓄意克制。
细微的金属摩擦声噼啪响起,在此时显得格外突兀。
梅五缓缓横举起四棱锏,声音是从这里传来的,四道棱悄然破开细缝,从中伸出一排细小尖刺,顶端延伸出细长弯钩。
尖端闪烁着幽蓝光泽,毫无疑问,上面淬满了毒汁。这并不是一把平实方正的武器,它是饮过千万次鲜血的杀器。
属于杀手的眼睛注视着他的对手,梅五紧握住锏把,将身躯往下一沉,下一瞬,佛堂内闪过一道残影,他已逼近到少年眼前!
叮的一声,剑与锏斩在一起,骤然迸发出的气息掀起了满室尘埃。
梅六却没有和同伴一起攻上去。
他看向去往第一层的通道,那里一片黝黑寂静,但方才能够减缓他们攻势的诡谲力量正是从那处传来。
他弓起脊背,肩膀与手臂维持着警惕的姿势,鞭子卷在他手中,如一条盘踞缠绕的蛇。
清清站在黑暗的过道中。
右手持符,左手握诀,她所处之地视线有限,只能看到杀手其一扑上前,同裴远时战在了一起。
剑的嗡鸣与锏的震响不断从外传来,她能够想象战况有多么激烈,但她迟迟未看到那个用鞭的杀手,他正在后方观察么?
她一直压着着吐息和心跳,他们会不会已经察觉到,暗处还躲藏着一个人?
清清脑海中闪过这样的念头,但却无暇更深地思索,她一手维持着姿势,一手将符纸往前一送,刻画了朱砂的淡黄纸张便停留在了空中。
她紧盯着那薄脆纸张,嘴唇翕动,低声而快速地念出一长串咒语。
符咒舒展着,周身发出朦胧光晕,其中积攒含着的力量越来越浓重。
清清额边却滑过一滴汗,她紧绷着身体,一面念咒,一面分出心神留意洞口。
她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引来了注意。梅家没有蠢货,那个迟迟不现身的用鞭的梅六,正在四下搜寻着另一个对手。
一阵阴风掠过。
身着黑衣的杀手出现在了狭窄通道的尽头,鹰一般尖锐的视线牢牢锁住少女,如捕捉到猎物踪迹的饥渴兽类。
不需要任何多余动作,他俯冲上来,鞭影如狩猎的蛇,高高昂起了头颅,朝向目标现出致命毒牙。
清清咬紧了牙,右手变印为掌,往前狠狠一拍。
无形的冲力袭来,静止着的符纸迎向梅六,梅六侧过身,身躯如无骨软物贴上墙壁,将符纸躲开。
没有分毫停顿,避过符纸后,他右手从身后一甩,黑色长鞭在空中炸出脆响,狠厉如出洞游蛇,以摧枯拉朽的速度抽向下首的少女。
这是他唯一会发出声响的鞭招,更是用于了结对手性命的一招,那声鞭响,是催命的哀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