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武翼郎,虽然在之前也立下了许多军功,甚至在军中颇有名气,但要掺和朝堂上的大事,确实是太不自量力了。
但靖康之变的惨状,以及这位新官家即位之后明显是想南渡偏安的一系列操作,还是让岳飞心中充满着意难平,忍无可忍之下,才终于上书,将自己心中的愤懑给全都发泄了出来。
按理说,他是欣赏李纲的,也知道李纲与汪伯彦、黄潜善之流不同,是真正的治世能臣。
但他还是在奏疏中将李纲也骂了一通,可见这段时间建炎朝廷的一系列行为,已经彻底激怒了他,让他忍无可忍。
而后,岳飞在坦然之余,也对自己的未来有了不甚乐观的预估。
最好的结果,无非是朝廷听取了自己的建议,稍微更改了一下方略,对自己有所安抚和褒奖;
次一等的结果,没采纳建议,但也不会追究自己的责任,又或者压根没人注意到这封奏疏;
坏一些的结果,则是因言获罪,被处罚甚至直接被罢免官职;
最坏的结果,被杀也不是全无可能。
而若是按照原本的历史轨迹发展,在这封上书之后,朝廷中给出的回应是“小臣越职,非所宜言,夺官归田里”。
也就是说,朝廷压根没有跟他说,这番建议是对还是不对,而只是表露出一种赤裸裸的轻蔑:国家大事也是你这种人配议论的?直接免官,抹去从军之后的一切功绩,爱去哪去哪吧。
而这其中,更多的是轻蔑,而非对政见不合者的打压。
一个小小的武翼郎,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其实,在岳飞递上奏疏之后的几日,就已经有些后悔了。
不是后悔仗义执言,而是因为,朝廷中传来消息,汪伯彦和黄潜善这两位佞臣,都被陛下罢免了!
据说当时陛下在殿上的英姿十分神武,一脚把汪伯彦踹飞,颇有太祖遗风。
得知这一切之后,岳飞知道自己奏疏中弹劾的那两位关键人物,已经没有了,不免又对这个新朝廷,重新充满了期待。
甚至时有反思,自己在奏疏中的一些措辞,是不是过于激烈,有些小题大做了,会不会因此产生反效果。
只是在这种犹豫之中,岳飞却迎来了他最乐观的情况下都为设想过的一种可能。
皇帝竟然力排众议,封他为天下兵马副元帅和枢密使,这等于是将整个宋朝的军权,全都不由分说地交到了他的手上。
如果对于其他人来说,此时的反应或许是惶恐,或者推辞。
毕竟,没有资历又如何服众?
若是坐上了这个位置,最后却连一名有资历的将领都指挥不动,那就贻笑大方了。
但岳飞绝不会这样想。
对他来说,再大的官职又如何?未必就做不得。
不就是练兵、打仗吗?
有些人,就是生而知之的。
倒是正好借此机会,看看到底是不是“肉食者鄙、未能远谋”,也正好看看,自己的胸中抱负,到底是毫无意义的纸上谈兵,还是真正能与隆中对相媲美的安邦定国之策!
所以,这次被皇帝召见,岳飞已经打定主意,要将胸中谋划和盘托出,以示不负陛下重托。
只是让岳飞没想到的是,陛下私下里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又让他当场愣住了。
“好了,岳将军,说说吧。
“你成为天下兵马副元帅、枢密使之后,多长时间,朕能御驾亲征?”
裴谦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岳飞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御驾……亲征?”
裴谦点头:“对啊。你在上疏中不是说了吗?”
他拿出那封读过了好几遍的奏疏,念道:“为今之计,莫若请车驾还京,罢三州巡幸之诏,乘二圣蒙尘未久,敌势未固之际,亲帅六军,迤逦北渡,则天威所临,将帅一心,士卒作气,中原之地,指期可复!”
念罢,他再次看向岳飞:“亲率六军,迤逦北渡。这不就是说,朕要御驾亲征吗?”
其实裴谦之所以对这位小将如此看好,也是因为“亲率六军”这四个字,确实说到他的心坎里了。
主战的人很多,但劝皇帝御驾亲征的人,那就少之又少了!
这样的人才,万万不可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