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铭山当了多年的干部,是颇有几分矜持的,队里的男人们吃过饭,筷子一撂,趁着开社员大会的前夕,经常聚一起吧嗒嘴,东扯葫芦西扯瓢的,兴头起时,他也会跟着说上几句,但若扯到男人女人间的那点子事时,他是不稀得开口的。
按照他的话来说:“尽扯些烂嘴子婆娘的章法,没出息!”
至于拉纤保媒这种事情,在他看来,更是婆娘家家的活计,大男人不该沾手。所以,这次傅敬疆回来,上门看望他时,他婆娘原本还想问起傅敬疆的婚姻大事的,被他眼睛一瞪,开口喝住了!
接着,便一边美滋滋地吸着傅敬疆递过来的好烟,一边和他扯些部队上的事情:“读了军校入了党,当上副连了,这职务还有好多年,才会往上提?”
“要在部队好好干,踏踏实实地干工作,实实在在地对人……”
而这次之所以破例出面给人做媒,主要还是傅家这座和尚庙,没个能出面张罗这个事情的女主人,再则,他琢磨着姚家也算是一门蛮适宜的亲家,至于姚家的那个女子,人他是没有见到,但按照他家婆娘去看过以后的说法,好得很。
他婆娘原话如下:“解放军、□□又不是和尚,成家立业也是正道儿嘛,阿疆都24了,早该操心了!那姑娘我去看过了,小圆脸,大长辫,细皮嫩肉,看着就是个有福气的,还是个初中生,天天要上广播,文章读得顺溜溜的,和阿疆当年一个样,一点不比公社街上那些女子差!”
于是,他便勉为其难地受人所托,做了这个中间人,而要说和给傅敬疆的这个姑娘,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故意在路上与傅敬疆擦肩而过的那个长辫子,姚素香。
也是那操蛋的原剧情中,对傅敬疆爱而不得,既没有开始过,也没有任何结果的痴情可怜人。
如果说,在坡南队,社员们说起苏家的小灵子,第一印象是:“水色好得惹人眼气”,那在黄岭大队,说起姚家的香妹子,就是:“条件好得让人眼红”。
整个黄岭大队,有三个大姓,姚就是其中一个,族人多,能人也多,县里、公社里,都有姚家人,姚素香的大伯,就是公社武装部部长,她老汉儿姚二强,则是大队的贫协主席。
两个阿哥,大哥姚文广在公社的人保组工作,二哥姚文祥,是大队的青年书记,而她自己则是大队广播站的播音员,一家子都是在队里能踩得响的体面人。
这样的姚素香,对很多男人来说,自然是香饽饽金凤凰,做梦都想着啃到嘴里囫囵吞了。
按照队里那些小痞子们心里直痒痒咕噜的骚话:“只要香妹子肯矮矮眼睛,对哥笑一笑,让哥抓一抓她那对长辫子,哥就是吃个虱子,都要给她留个大腿咧!”
姚素香今年19岁,还是那句话,这年头虽然领袖说了“妇女能顶半天天”,报纸、广播上更是三天两头地宣扬这个“铁姑娘”那个“铁娘子”的,但在乡下地头,女孩子还是习惯性地早早就开了亲,要是18岁~20岁还没有定下来,那在大家伙眼里,就颇有几分成“嫁不出去的老黄花”的意味了!
当然,这个说法自然不适合姚素香,人家那是眼光高,谁都看不上眼。
姚妈早两年就想给她开亲了,还私下跟她说了几个人,语重心长地劝她:“女娃子长大了,总要开亲的,这事是哪个都抹不脱的,你先看看人,好不好的再说,家里总是一心卫护你的……”
但任凭姚妈怎么说,姚素香就是一个都瞧不上,不是嫌这个憨头憨脑,就是嫌那个油嘴轻浮,最后被问得急了,干脆任性地噘着嘴巴顶了回去,硬搡得姚妈直喊心口痛。
“你这是搞包办,领袖都说了,‘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我还要攀登科学高峰,为人民服务,才不要像你们这辈人一样,早早的就结婚生娃,给人端屎端尿呢!”
直到,她无意中遇到了傅敬疆。
其实,姚素香之前就听过傅敬疆的名字,姚家族里有个堂嫂,就是傅敬疆他外公外婆那个队的,见过傅敬疆,而这个堂嫂又是个最爱说闲话的,当然,这也是本地很多女人的天性,那天,一群女人在河边洗衣服时,她便叽里呱啦地顺嘴说了起来。
“我前两天回娘家,刚好遇见队里高老汉家的外孙子,嚯,那真是出息,当兵七年,就是穿四个荷包(军干服)的副连了,那模样也精神得很,不像我们乡下地头那些憨娃儿,看着就是一副挑大粪的蠢模样,瓜兮兮的!”
“人家那派头,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还是个没得主的红花后生咧,姑娘嫁过去,等等两年,就可以随军了,听说我们队里好些人家,都去高老汉家踅摸消息了,都被打发了回来,硬是一个都没有看上,啧啧啧,也不晓得哪家的姑娘能守来这福分……”
姚素香当时听罢,也没太放在心上。
她亲大伯就是公社武装部部长,干的就是征兵的活计,当兵的她见得多了,就说他们队里,有个在部队上当了班长的,回来探亲时,虽然也是穿军装戴军帽的,但那见人就“嘿哟嘿哟”的瓜瓜样,看得她一阵撇嘴,直到那一回……
那天,她们几个人相约去公社买布,回来时在路上竟然遇见他从岔道边上走出来,光那副走路时抬头挺胸的做派,就显出一份与众不同的风采来……
两边隔着十来米的光景,那个堂嫂一眼就认出了他,然后,脸膛红红的她,禁不住堂嫂和几个女人的撺掇,故意和他来了个电火戏上常演的“回眸一笑”,然后,那么硬戳戳的一个大男人,竟然就一溜烟儿跑了,硬是笑得她心尖尖发疼,疼着疼着,心里忽然发起的那股子水,就再也收也不回……
姚素香就这样害起了“相思病”,然后,在姚妈再一次尝试着向她提出给她开亲时,她有些羞答答的道出了姑娘家的心思,当晚,她的这一番女儿心思,就变成枕头风,吹进了姚二强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