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话虽然说:“吃亏是福”,但乡下地头,女人们一个个战斗力彪悍,一两次服软示弱没啥,要是次数多了,又不能反戈一击,那你以后就别想在女人圈子里过痛快日子咯!
所以,好容易逮到机会的花婶子,立即在苏兆灵和王秀娥身后,趁机补刀,虽然称不上“趁你病要你病”,但字字句句的,也足以令周桂枝再次气得跳脚。
“天上星亮晶晶,人民群众的眼睛就是那亮堂堂的星星!你们家猴皮筋儿的性子,队里哪个不晓得?衣裳再脏,洗洗也能干净,心坏了就怎么洗也洗不出来!社员粮食年年不够吃,春天都接续不上——”
肥臀圆腰一身紧绷肉的花婶子嘹起高嗓,扯得前怀直颤,一脸义愤填膺的模样:“娃儿们都晓得那个啥,哦,对,叫个‘勤工俭学’,还拖着鼻涕咧,就晓得拾稻穗、挖红薯、捡蓖麻籽,你们家猴皮筋儿那么大个块头了,还故意搞破坏,挖集体墙角,连岁娃儿都不如!我看,不但要像队长说的那样游街,在胸口挂个‘偷盗分子’的牌牌,还要喊他当着全大队的面,唱个《混蛋歌》!”
满脸瀑布汗的苏兆灵:我去,这又是个什么歌?
再一看周围的娘子军们,一个个脸上也是一副迷惘的神色,不用猜,肯定也是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歌,既然不用担心被穿帮,苏兆灵乐得给花婶子递刀子,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于是,她便故意做出一副好奇的样子,替每个人问出了心中的问号。
“花婶子,这《混蛋歌》,是个什么歌?”
花婶子笑了,嘿,这个小灵子,就是机灵,上道,问得好!
说起来,花婶子在叽里呱啦地讨伐周桂枝的时候,也是不忘观察周遭人反应的,打舌战嘛,莫有观众看戏,只她们两个女人互掐,有啥子意思,掐赢了都不爽气咧!
所以,看到大家听了苏兆灵的话后,都伸了个长脖子把眼睛投向她,那模样就像是饿慌了的人,苦巴巴地等着白米干饭开甑,早就憋不住喉咙发痒的花婶子,终于满足了,挥着一双圆滚滚肉嘟嘟的胖胳膊,得意洋洋地揭晓了答案。
“我家小姑子不是嫁到公社去了嘛,前两天回来走人户,说现在公社开批、斗会,那阵仗新鲜咯,除了戴高帽、坐飞机、游街,还要让牛鬼蛇神唱个《混蛋歌》,就是:我是个牛鬼蛇神,我——”
花婶子刚唱了一句,只听到“嘭”的一声,却是周桂枝将自家的杵衣棒一个狠摔,砸到了花婶子的衣篮里,杵衣棒蹦跶了两下,随后pia地一下,掉进水里,溅起一片水花,与此同时,周桂枝气急败坏的咒骂声随即响起——
“你个挨千刀的臭婆娘,让你吊起一张臭嘴乱说,你家才是牛鬼蛇神,是社会余毒,是偷盗分子,是和阶级敌人合坐一条板凳、合穿一片裤子的坏分子、反动派……”
苏兆灵:嗷!这不会一言不合,就从“文斗”升级为“武斗”吧……
苏兆灵正睁大了眼睛,打算吃瓜看戏,兆康跳跳索索地来到了塘边,小钢炮一样,张嘴大喊起来:“二姐,傅大哥拿了玉米饼过来,说让你回去看看呢!”
苏兆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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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最后这一场闹剧终是不了了之,王秀娥以她妇女主任的铁腕手段,成功制止了两个女社员间的这一场不团结不和谐的行为。
最后的结果是——
面带酱色的周桂枝,挎着一篮没洗完的衣服,骂骂咧咧地走了,那背影都带着怒气;大获全胜掰回一局的花婶子,站在洗衣台边,昂着头,叉着腰,对着她远去的背影,发出了一声胜利者的嗤笑,呵!
而满心好奇的苏兆灵,在带着兆康兆蕊回家的路上,终是忍不住再次问道:“那个什么《混蛋歌》,你们会唱吗?”
她刚才已经尝试过了,脑子里那本之前还彪呼呼的小册子,再次失灵了,这会儿已经乖乖地隐了身,没再好意思出来“臭”显摆。
苏兆灵原本还以为,会是兆康跳出来抢答呢,出乎意料的,这次却是兆蕊抢了先,小姑娘的声音依然细声细气的,让人听了心里就软了一半:“二姐,这个我会,明赞哥给我们唱过,是这么唱的:我是个牛鬼蛇神,我是人民的敌人……”
兆蕊刚唱了两句,就被兆康打断了,被妹妹比了下去,颇不服气的小家伙,振振有词地指出了苏兆灵的错误:“二姐,这个明明叫《鬼嚎歌》,哪里是叫《混蛋歌》,我还奇怪,咋个小蕊会的,我不会咧,原来是二姐你说错了,哼!”
苏兆灵:……深呼吸,忍!
兆康完全无视自家二姐的臭脸,抗议完毕,笑嘻嘻地从口袋里掏出来三颗糖,一颗给了兆蕊,一颗给了苏兆灵,最后一颗留给了自己,然后道:“这是傅大哥给的糖,嘻嘻!”
小家伙一边说话,一边双手利索地剥了糖纸,飞快把糖丢进嘴里,下一秒,脸上便像个小太阳般笑开了花,声音也是齁甜齁甜的:“嘿嘿,这个糖跟我想的一样,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