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完,他意识到自己似乎连年晓泉也一起骂进去了,“啧”上一声,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年晓泉其实没怎么在意,她拿来姚奶奶送的鸡蛋篮子,掀开上面的布条,看着里面十几个圆圆滚滚的土鸡蛋,笑着说道:“对了,有件事,我想问问你,等回去之后,我想要在农村的县镇上建一些女子技校,这需要办些什么手续啊?”
白宴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她问:“女子技校?我不是给你捐了希望小学,还资助了不少女学生吗。”
年晓泉低头抿了抿嘴唇,回答到:“这些我知道。但是,农村里的女人,也不是只有孩子呀,还有一些从小没接受过教育的大人,她们也应该好好活着的。”
说完,年晓泉叹了口气,靠在白宴的肩膀上,呆呆地望着窗外,轻声告诉他:“其实这次,我来了这里以后,发现很多生活在底层的女人,最大的苦其实不是读不到书,也不是没有文化,她们意识不到这些的,她们的苦,其实是只能依靠家里的男人过活,即使她们想脱贫,想改变,只要家里男人没开口,那就没有出路,这多绝望啊。所以,我建的这个学校,就只教她们一些安身立命的本事,像剪头啊,厨艺啊,养殖啊什么的,不用出人头地考状元,就只是让她们能在劳动里有点儿盼头。”
白宴对于底层女人的苦并不完全能够理解,但他在乎年晓泉的感受,任何情绪似乎从年晓泉发泄出来,他都能变得格外感同身受。所以此时,他点了点头,抬手在年晓泉的脑袋上使劲揉了一揉,见年晓泉有些不高兴地挥手,便笑着在她的脸蛋上贴了一贴,说到:“我明白了,这事交给我吧。”
年晓泉抬头看过去,小声回答:“之前的希望小学就算了,这个,还是我自己来吧。”
白宴掐住她的脸蛋,上下晃了晃,然后上去用牙齿咬了一口,告诉她:“我不是不想让你自己来,只是这种事情要跟政府交涉,我这边有专业的秘书团队,的确会方便很多。再说了,你就当我这是在为了咱们三个孩子祈福,我这当爹的,除了一点儿小钱,也没什么能给他们的了。”
年晓泉听见白宴的话,忍不住抬头撇了一眼,砸砸嘴巴,小声嘀咕道:“怪不得网上的小姑娘都说,我两本无缘,全靠你砸钱。”
白宴故作忧郁地叹了口气,回答:“那她们可真是睁眼说瞎话,咱俩最开始的时候,明明是我们伟大的年师傅伸出援手,用真金白银把我砸晕的,现在利滚利算下来,怕是也有几十个亿了。”
年晓泉低着脑袋,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她把白宴的手掌抓过来,一根一根把手指拉直,佯装生气地说到:“你少来,我又不是放高利贷的。”
白宴乖乖由着年晓泉把玩自己的手指,低了脑袋,在她的头发上亲上一亲,若有所指地回答:“谁说我借的只有钱了。”
说话间,他将自己抱住年晓泉的胳膊慢慢往里搂紧,让她的身体倾斜,跟自己的胸膛贴在一起,手指顺着她下颚的线条,划过脖颈,落在了心口处,低声说到:“年师傅当年借的,明明是这个小东西,而且…我还不准备还了呢。”
说完,他又贴着她的耳朵,朝她抿住的嘴唇寻了过去。
当天晚上,助理小徐过来喊年晓泉吃饭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六点多。
年晓泉因为好面子,加上这边条件也的确简陋,没让白宴留下。
秦秘书于是只能在自家老板铁黑的脸色下,小心翼翼开车去了镇上其他工作人员住的酒店。
第二天,白宴起了个大早,在外面跑了一圈,知道年晓泉工作不喜欢被打扰,等到中午,梁秘书把新的套装带过来,他才穿戴整齐,重新让秦秘书开车回了村里。
这一回,白宴机警了许多,下车之后,一顾二盼三回头,等秦秘书确认方圆十里内都没有需要找人“接生”的老母猪,他才仰着脑袋,姿态昂扬的往村里走去。
年晓泉中午从剧组请了个假,换完衣服后,便径直去了姚奶奶的院子。
她先是帮新娘理了理妆发,说了一些吉利嘱咐的话,而后,给她把盖头盖上,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走上新郎的农用车,等迎亲的人浩浩荡荡带着新娘离开,年晓泉站在院子门口发了一会儿呆,听见院子里姚奶奶舍不得孙女的哭声,也没有留下吃席,一个人在后面的小山上走了一圈,等天上集聚了些乌云,眼看着要落雨,她才将心中隐约的郁气散开,往山下走,看见那边正朝自己走来的白宴,小跑过去,将手自然而然地递给她,小声问:“你昨天没有回去呀?”
白宴捏了捏她的脸蛋,没有回答,“嗯,你这是怎么回事,给人送个婚,还送出气来了?”
年晓泉感觉到头上渐渐落下来的雨滴,连忙往前跑了一阵,带着白宴在路边的土地庙停下来,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摇头回答:“没有生气,就是看着他们送女儿出嫁,想到以后我送媛媛和布丁出嫁,可能也会这样舍不得。”
白宴不能明白年晓泉这样的“远虑”从何而来,他皱了皱眉毛,看着她说道:“出嫁?媛媛跟布丁才多大,你怎么就想到她们出嫁的事情了?”
年晓泉侧脸看他一眼,哼哼起来:“那是你不知道,之前在意大利,媛媛就跟我说,她看上林翰了,你说你把那孩子收养过来,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白宴一听这话,“啧”上一声,立即转过了身来:“我让他保护媛媛,可不是让他拐走我女儿的!他那小白脸哪点好!?”
年晓泉觉得白宴此时气急败坏的样子倒是挺有趣,轻咳一声,便故意回答:“长得好啊,混血呢。”
白宴面露嫌弃,眯着眼睛问:“混血算个屁,我也算混血,你怎么就没一眼看上我啊!”
年晓泉见他靠过来,肩膀上都湿了一半,连忙把他往后推开,咬了咬嘴巴,回答一句:“你怎么知道我当时没看上啊。”
说完,她又连忙装作不在意地侧过脸去,抬着脑袋望向天空,不说话了。
白宴此时得到年晓泉这样一句话,起初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几秒钟之后,等回味过来,他的耳根也跟着有些红了起来。明明是三十岁的人了,在这样不期而遇的雨幕下,他却生出了一股少年时期的企盼与酸涩。
两人于是肩膀挨着肩膀,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直到天空中打下一道雷,白宴才重新伸手,牵起了年晓泉的手,将她死死抓住,看见年晓泉口袋里的一抹红色,倾身靠过去,从里面慢慢地扯出了那块红色方巾,茫然地问到:“这就是结婚用的红盖头?”
年晓泉顺着他的手看了一眼,笑得不行:“哪有这么小的盖头呀,这就是新娘自己绣的一根红帕子,每个女客人都送了一条,说是能带好运气的。”
白宴愣愣地点了点头,“哦”上一声,也不回话,只是沉默一晌之后,忽的抬起手来,将手里那一根红色的方帕子轻轻盖在了年晓泉的头上,然后一点一点把它拉扯平整。
年晓泉被他弄得微微一愣,回过神后,脸上有些发起了烫,垂着脸蛋眨了眨眼,而后细长的手指掀起额头前面的一个角,看着跟前白宴傻傻的样子,笑着问他:“好看吗?”
白宴一声不吭地点了点头,屋檐外的雨水此时悄悄飘进来,天空里暗淡柔和的光线照在他的脸上,带了些少时难得的纯真,就像许多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
他抬起手来,将大拇指放在年晓泉的脸颊边上抹了抹,像是在确认眼前的姑娘是否是真的,又像是在回味刚才年晓泉那一个笑脸,许久之后,他微微抖动着喉结,低声说了一句:“好看。”
年晓泉望着白宴此刻深邃的眼睛,心中那些情爱也好似跟着荡开了一般,她缓缓抬起手来,环住白宴的脖子,微微踮起脚尖,靠过去,在他的嘴角轻轻碰了一碰,告诉他:“你也很好看。”
白宴闻着年晓泉靠过来的味道,混合着雨水里的草木香,一时不敢再看,他用手指盖住年晓泉水润的眼睛,将自己的额头与她相抵,绵长地呼吸了一阵,等屋檐外的雨渐渐小了,水滴淅淅沥沥落在地上,发出汩汩的声音,他才深吸了一口气,靠在年晓泉的肩膀上,沉沉说到:“我不奢求你会愿意嫁给我,只要你让我永远跟着你,幺幺,只要跟着你,我就能有一个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