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与太子达成共识的第二天,四贝勒府。
年节喜气感染了每个正院的下人,他们脚步轻快,来来往往带着一张笑面儿,碰见问安的时候说上一句吉祥话。如今他们的日子是越发好过起来,四爷来正院来得勤,与福晋的感情眼看着一日日加深,非但如此,大阿哥再也没有发过低烧或是小感冒,康健得连太医都啧啧称奇。
大阿哥还好说,听闻前院养着的二阿哥,一扫病恹恹的身体,一来靠着皇长孙殿下的指点,二来靠着那本调养手册。要知道二阿哥生来体弱,断定早夭之相,如今能够将养回来,谁见了都得感叹一声奇迹!
正月里过新年,皇上封笔,众阿哥也有几日假期。当差的,读书的,都得了空闲,如九爷十爷撒了欢似的出宫玩乐,四爷倒喜欢宅在府里,偶尔想起除夕家宴的种种,给予三哥‘爱的关怀’。
每每四贝勒府标识的马车停在门前,三爷都得打一个哆嗦,他实在是怕了这个弟弟了。为了脸面,他也不好把四爷拒之门外,再说了,和老四撕破脸,谁来听他碎嘴的小爱好?
他是不可能放弃知音的,和平相处不好么。上回灌醉他的账还没算呢!
尽管三爷是个文艺青年,武力值怕还比不上九爷,但他终究是兄长,四爷不能像教训九爷那般教训他,须得表面尊敬。
这就有些为难了。
一来二去,谁也奈何不了谁,只好达成诡异的和谐,兄弟情暂且维持原样。四爷说起的时候,语气颇有些懊恼,惹得四福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爷为知己之位,真是牺牲良多。”
四爷叹了口气,十分赞同这话。
再这样下去,便是把他扯进后宫争斗,他也能游刃有余,杀出一条血路来。
转念一想,面色缓和了好些,过些日子,将有南巡的大好机会,他在随驾的行列。除却他与二哥,还有七弟、十二弟与十三弟,都是硕果仅存的、不是知己的好苗子,如此一来,不仅耳根清净,还能与元宝朝夕相处——上一回朝夕相处,还是抄家与整顿国库,至今已然遥远,每每回忆不由唏嘘。
尤其是老八不在,他饭都能多吃几口。
四爷有太子开后门,故而知道随行名单,除了皇子皇孙,此回没有高位妃嫔,顶多是贵人位分。同四福晋说起的时候,她微微一愣,道:“十二弟……是头一次出巡吧?”
“不错。”四爷颔首,为福晋解答疑惑,“近来十二读书用功,常常为师傅夸赞,汗阿玛都看在眼里。”
原是如此。四福晋轻声道:“这回的名单,倒是不同往常。”
四爷赞许地看她一眼,“巡察河道,接见官员,桩桩件件都与朝事有关,非是一味游览。”且太后不在奉行之列,这样的情形下,主位娘娘不必跟随,捎几个贵人常在即可。
四爷说罢,眼眸深了深。去岁年初整顿吏治,京城大肆换血,江南那边却是浅浅治了一治,顶多刮掉一层表皮,摘去几颗名单上的毒瘤。此番南巡,汗阿玛可有整治江南官场的念头,可有他发挥的余地?
四福晋微微恍然。
见四爷双目微凝,她嗔他一眼,大过年的不宜思虑过重,于是笑起来,提到弘晏的生辰,“……虽说还有几日,眨眼就过去,还是提前准备为好。送些什么,爷可有主意?”
四爷瞬间拔出思绪,陷入另一种沉思。
不错,元宝快要过生辰了。预感到二月初一即将成为大型攀比现场,胤禛觉得,应该尽早准备起来。
四贝勒府的礼另算,他作为名正言顺的知己,私底下总要拔得头筹才好。
弘晏不缺银票,也不缺珍宝,别人有的他都有,别人没有的,他也有。放眼世间,真情最是动人,难不成……写一本知己日记?
乾清宫。
皇上习惯了日复一日批折子,每每新年封笔,仍会分出几分心思放在朝政上,听说八贝勒有要事请见,立马允准。
八爷自从接手间谍计划,过年不像别的皇阿哥那般悠闲,瞧着好似甘之如饴。他像是天生吃这碗饭,掌控下属、处理情报,堪称游刃有余,可以让人忽略他的年纪,忽略他才新婚不久,已然立下大功。
此番面君,是为禀报漕帮异动,特别是漕帮帮主,近来行踪鬼祟不似往常。
消息传至京城,八爷心生疑虑,尤其是传出南巡风声的档口。若闻天地会总坛覆灭,漕帮老实了十几年,可会继续老实下去?
他将情报念给皇上,顿了顿,低声说:“儿臣怀疑——”
皇上接话:“怀疑漕帮同反贼余孽勾结?”
八爷一怔,点点头。
“勾结如何,不勾结又如何?”皇上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道,“时机正好。”
八爷心头一跳,只觉喉咙有些干涩。
汗阿玛是想借此机会,铲除漕帮?他的血液渐渐沸腾起来,脑筋转了千百个弯,怪不得……怪不得!
“攘外必先安内。”皇上站起身来,绕着御书房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万国舆图之前,目光悠远。半晌开口道:“老八啊,你可知戴梓打造的新式战车,同沙俄俘获而来战车部件,有几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