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日致和帝选择开诚布公的跟自己谈这些,大约是选择了另外一种平衡局势的方法。
以前他扶持亲王制衡东宫,可惜岩亲王和硫亲王相继被圈禁;近两年新扶持的砾亲王虽好,却被东宫吓得远走藩国。既是儿子们制衡不住东宫了,便将东宫最大的变数除去。扶不起别人,便削弱东宫!
“皇上,臣自介入一僧一道一案伊始,便是因为荣国府岌岌可危,臣不得不自救。”贾赦道。
致和帝自然知道这是事实,然而那又如何呢?致和帝的认知里,最足智多谋的人便是贾代善;这也是致和帝能够容忍的臣子拥有智慧的极限。若是有人各方面超过了贾代善,而且正当壮年,致和帝不希望自己死后,这样的人还活在人间。
尤其这个人虽然不曾做官,却极具号召力。像贾敬、林如海、张彦等人,依稀都以一个没有官职的人马首是瞻。
“当年你父亲因通灵宝玉的事回京,五年不曾破获此等疑案;可是你父亲一过世,你便迅速查清此案的前因后果。恩侯啊,人皆谓贾恩侯心狠手辣,肖似其父,朕却知道,你的本事在你父亲之上。”致和帝略顿一下:“恩侯,朕要你用一事证明你对朕、对朝廷的忠心。你可愿意?”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若是别人,不管猜没猜到致和帝接下来要说什么,只怕都只有跪下谢恩的份。但是贾赦知道自己绝不能点头:“皇上,臣以为臣破获通灵宝玉一案,一次护驾有功;一次拿下济善堂,已经证明了对朝廷的忠诚。”
是证明了。站在致和帝的角度:若是通灵宝玉一案不破,司徒岩继续壮大,而不是仓促起兵,安知他不能成功呢?而济善堂一案不破,更是后患无穷。眼看着自己几个儿子终究难逃争得你死我活之命,若是彭硕抓住机会起兵,甚至这天下会不会继续留在自己的子孙手里都未可知。
但是致和帝想要的忠心不是这个!
致和帝道:“碧儿,你出来。”
贾赦何等敏锐之人,其实入内的时候就察觉到除了致和帝,寝殿之内还有一人。甚至房顶上也有人的气息。这气息隐藏得很好,但是贾赦能够感受到。原本贾赦以为屏风后面是戴权或者别的宠妃,比如叶贵妃,却万万没想到是太子司徒碧。
自己作为司徒碧的伴读,原是儿时玩伴,且自那时起,两人的命运便被捆绑在一起,原本应当是十分熟悉的人。但是贾赦自穿越之后一直在守孝,好不容易除服,致和帝也并无意让自己入仕,为了避嫌,贾赦和司徒碧照面并不多。
司徒碧先对致和帝行了礼:“父皇,儿臣在。”
贾赦才对司徒碧行礼:“太子殿下。”
司徒碧瞧着贾赦点了点头,眼神中有些无奈,有些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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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和帝道:“碧儿,自你出生那日起,朕就打算将这江山交于你,从未改变。”
司徒碧道:“父皇,儿臣惟愿父皇身体安康。”自皇子们陆续成年,致和帝对儿子们的称呼就变成了老大、老二这样一个个的按序齿排下去,已经很久没教过司徒碧‘碧儿’了。太子便是听见这个称呼,也百感交集。
致和帝摇了摇头:“你记住,这江山自你祖父打下来开始,便是咱们司徒家的。不管在哪一代被别人夺了,都是千古罪人!父皇终究会走,你也会,你日后将江山交到你儿子手上,一代一代传下去。你就懂了父皇今日的决定。碧儿,只要你做一件事,这江山便是你的了。”
司徒碧咬了咬嘴唇:“父皇,儿臣替您传太医。天下百姓还需要父皇,父皇定能大安。”听了之前的一席话,司徒碧也知道致和帝要自己做的一件事是什么。
贾赦和皇位二选一?不,且不说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只说这太子之位怎么保下来的,司徒碧一清二楚。让自己为了皇位亲手杀贾赦?不,司徒碧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一丝复杂的表情在致和帝的脸上闪过,也不知是他是不相信有人竟然经得住皇位的诱惑;还是觉得此事在意料之中。
“司徒碧,若是为了司徒家的江山,父皇让你做一件事,你是否愿意?”致和帝肃声问。
这不是同一个问题换了个问法么?司徒碧道:“父皇,为了保住祖宗基业,儿臣愿意做任何事。但是儿臣想求父亲给儿臣一个人……”
致和帝又咳嗽了起来,半晌,致和帝手指颤抖的指着贾赦道:“司徒碧,这个人,便是我们司徒家祖宗基业最大的隐患,你杀了他,江山就是你的!”
之前致和帝赐了座,贾赦就一直坐着听这父子二人论自己的生死。现在致和帝终于将要自己命的话说了出来,贾赦依旧没起身叩头求饶。
直到司徒碧直挺挺的跪下了,贾赦才跪在司徒碧身后。
只听司徒碧道:“父皇,恩侯是您亲自给我指的伴读。当年您对儿臣说,日后路途难免会有波折,你要对恩侯保持信任;您又对恩侯说,让他辅佐儿臣,同舟共济。您当年的嘱咐,儿臣和恩侯都做到了,求您收回成命!”
致和帝道:“朕也不愿!但是你那些兄弟一个个求着就藩,他们忌惮的是谁!今日是他们忌惮,明日便是你!皇儿,这个人不可控!为君者,岂能妇人之仁!贾琏不是尚未婚配么?其年纪和明珠郡主倒也合适,你登基后,将明珠许以贾琏,给予贾琏爵位便是。”
明珠郡主是司徒碧膝下长女,待司徒碧登基,便是长公主,身份不可谓不高。但是杀了人家爹,再嫁个女儿,便想将此事抹过去?果然封建社会是不讲道理的,阶级便是道理,身份便是道理!
司徒碧依旧摇了摇头:“父皇,恩侯是荣国公之子。恩侯于我,便如荣国公于您。求父皇不要逼儿臣自断臂膀。”
荣国公……贾代善也死了几年了,从龙之功仿佛就在昨日,共过生死也仿佛成了过去。致和帝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杀贾代善的儿子,可是……
当别人和贾代善冲突的时候,致和帝自然会护着贾代善;而和自己的江山比起来,贾代善的儿子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皇儿,朕没有几日好活了,朕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罢了,你不肯动手,就交给父皇吧。今日父皇这话已经出了口,贾赦与咱们司徒家之间,已经有了嫌隙,他就算今日之前是你的臂膀,今日之后也不是了。要做天下之主的人,该心狠的时候不能仁慈,父皇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动手么?”
司徒碧愣了一下,从小受储君教育的他,自然也明白致和帝这话的意思。有些平衡不能打破,有些关系一旦出现裂痕,便再难修复。但是贾赦……不,不仅仅是一个贾赦,如果自己作为储君尚且护不住贾赦,那其他东宫属官凭什么相信自己,跟着自己?
司徒碧站了起来,一把将贾赦扶起来道:“父皇,儿臣不会动手,也不会让您动手!”
致和帝勃然大怒,便要去拉床边的警铃,被贾赦一把按住了:“皇上,我是您给太子殿下选的伴读,您当初说过,便是天塌下来,也要跟太子殿下一条心。因为除了我们,可能谁都不是自己人……包括您!”
致和帝床边便系着警铃,由铜线串联在外面的侍卫点,既然致和帝决定今日和贾赦摊牌,外面自然埋伏着侍卫,这警铃一响,贾赦连谈判的机会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