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和帝也觉张修言之有理,问道:“那众卿以为巡边队伍如何分配?”致和帝这次是动了真怒,压根不给人讨论方案的机会。既然张修这个方案言之有理,又能提高效率,便直接拍板采纳了。
军中大震动啊,这次之后,恐怕传统军中势力范围也要重新划分了。而近日,便是重新划分势力范围的关键之战。朝会上的唇枪舌战之激烈便可以想象了。
第一个走出班列的依然是牛继宗。户部右侍郎田彦虽然罪有应得,但是究竟怎么落罪的,朝上众人也心知肚明。
现在轮到兵部震动,牛继宗比谁都怕步田彦后尘,因而挣扎得比谁都激烈。
牛继宗道:“启奏皇上,臣以为兵者,国之大事,不可不查。但我朝疆域辽阔,若是军队之间相互监察,宜就近互查,方能免于旅途劳顿,更快查清各地守军花名册。”
牛继宗自然言之有理,可是现在于致和帝而言,要的不仅是快,更是要彻查。相邻守军之间因联络较多,不排除有交情,相互隐瞒。倒是东西南北大对调,各地驻军之间定然在复核花名册一事上尽心尽力。
朝上众人这点眼力见自然都是有的,哪怕周骏誉等真心希望就近互查的人,也不敢附议啊。
牛继宗发言之后,朝上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片刻之后,苏丞相走出班列道:“皇上,臣以为如此安排不妥。我朝确然幅员辽阔,若要彻查全部军队花名册,需要时日。但是这等大事,宁可慢些,也不可贪功冒进。臣以为互查队伍如何安排,还需斟酌。”
牛继宗的谏言被苏丞相驳了,在班列中略动了动嘴唇,到底没敢再出来说话。
致和帝点头赞成了苏丞相的建议,直接问:“众卿以为各地守军互查,如何相互监督合适?”
自此,朝上展开了激烈的争论,不管多么有建设性的建议,只要一出口,不符合另一个利益集团的利益,便有人反驳。
朝堂之上,谁还没有三寸不烂之舌呢,此事在朝堂上吵了半日,竟是罕见的没定下来。最终致和帝宣布了散朝。
这样的大事也不是一回朝会就能定下来的,往往是各方利益平衡了之后,才能达成一致。散朝之后苏丞相直接被诏入了上书房。
致和帝赐坐之后,问:“苏卿觉得此事如何对调彻查,才能将深处猫腻全都挖出来?”
苏丞相道:“皇上容臣细想想。”
苏丞相记得江南甄家、王家案还未查办之时,朝中便开始争夺两江总督一职。当时致和帝试探性问几位皇子对此事的看法,司徒硫显得对各武将了如指掌。也是那时候,苏丞相开始怀疑司徒硫的野心。自那之后,司徒硫无论是在朝会上,还是平日里都很低调。
但是自从开始怀疑司徒硫,苏丞相总觉得硫亲王的低调都有着刻意的成分。
作为一国丞相,之所以未曾跟致和帝提起此事,乃是苏丞相觉得一是疏不间亲,致和帝做父亲的,未必会信这指控;二是现在并未抓住硫亲王实质性把柄,便是参了一本,也只能打草惊蛇,让硫亲王日后越发谨慎而已;三是即便致和帝也隐隐察觉司徒硫的野心,也未必会将其如何。
帝心难测。在自己眼里,太子是正统,权利平稳过度到太子手里,便是哪日致和帝宾天,朝中也不会出现混乱,此乃是对朝廷对百姓都好的最优选择。但是致和帝还坐在龙椅之上,他就真的那么甘心将权利全部过度吗?还是他也希望有人能牵制太子,这样自身的皇权才最安稳?
不,致和帝虽然不是昏君,也不是圣人,他不会容忍自己还在位的时候就被太子架空。
现在岩亲王已经被圈禁,若要有人牵制太子,司徒硫无疑是个好选择。
帝心若何?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苏丞相不敢赌。
但是硫亲王府再是低调,这段时间朝中种种暗流苏丞相却看得一清二楚。无论是有人借着陈御史之死剑指张太傅,还是之前户部尚书周骏誉在朝上剑指林如海,亦或是前不久德州仓诡异的失火案剑指张太傅之子张熙,皆有一股势力指向东宫一系的人。
且不管这股势力就是硫亲王府还是有别的人暗中作梗,苏丞相都觉得应该好好利用这次巡边之事将军中乱象整顿一番。
因为苏丞相是士族,士族有士族的原则和骄傲。士族和皇权,君权和相权,从来不是依附和从属的关系,而是相对的平衡。
皇权,或许有些时候,更在乎家族的利益,而士族,则更应该从大处这眼。这件事上,苏丞相不需要站队,只需要知道怎么做能少浪费些赋税,减轻黎民负担便是。大道直行,坦坦荡荡。一国丞相不是皇上身边的奴才,如何结帝王欢心是佞臣考虑的事,而士族更多考虑的是兼济天下。
于是,斟酌许久后,苏丞相道:“皇上,臣以为张太傅谏言确然能加快彻查军中吃空饷之事的进度。但若要各地驻军之间不相互包庇,最好便是让向无利益瓜葛,也无来往的一地驻军查另一地。可以互相督查,也可循环督查。”
致和帝问:“何为互相督查,何为循环督查?”
苏丞相解释道:“譬如让平安州查西海沿子,西海沿子查平安州,则为互相督查;若是让两江守军查西海沿子,西海沿子查平安州,平安州查北疆,北疆查粤海,粤海查两江守军,则为循环督查。”
致和帝听了,道:“苏卿将此二法做过详细计划,递个折子上来再讨论。”
苏丞相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