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这朝会可算是东宫打了个漂亮仗。回到贾赦的书房,贾敬还意犹未尽:“彼时赦兄弟南下处理安葬叔父的事宜,便说要将周骏誉从户部尚书位上拉下马来,现在谁知竟一步步实现了呢?”
贾赦倒是很保守:“此事估计还有波折,敬大哥和妹夫在朝堂上亦要小心被算计。”
林如海则十分歉然:“大内兄和敬大哥府上都欠着户部银两,此事实在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放法子,如海甚是过意不去。”
被通灵宝玉压住那五年,宁荣二府皆不好受,但凡是个明白人,都知道宁荣二府从勋贵人家中除名不过是时间问题。就看致和帝能活多久,致和帝的恩宠有多久,宁荣二府便能苟延残喘多久罢了。甚至贾代善都因此郁郁而终。
现在简直是绝处逢生,贾敬才不会将那些银子放在心上:“林妹夫不必介怀,这银子欠着一日让人悬心一日,趁早还了为是。再说,林妹夫祖上也是侯爵,为何没借这银两,可见还是妹夫祖上高瞻远瞩。”
谁说不是呢?林家前朝便是贵族,不但如此,林公当年还是有名的大儒,因前朝末年奸臣当道,愤而辞官归隐。太|祖得国之后,仰慕林公之名,亲自迎其出山,封了侯爵。林家祖上知道,这不过是新朝廷收服读书人的手段,也搏一个礼贤下士的名声。
历来改朝换代都有这样的事,甚至太|祖还加恩封了林公的父亲,本朝致和帝是第二任皇帝,林家却已经四代列侯便是这么来的。
像林家这样的贵族人家,自然知道为君者的御下手段,且林家不缺银子,便没去户部借银。但那些刚通过改朝换代换了阶级的人哪里懂这些啊?看见别家借自己不借就跟吃大亏似的。以前从没见过这么多钱,拿到手上又趟水似的花。用这笔钱置办了产业的还好,年年都有进益,凑一凑便能还上;有些将这笔钱用于享受的人家表面风光,却产业有限,现在都未必还得出钱来。
林如海道:“这一次,恐怕变卖家产的人家不在少数。”
贾赦道:“妹夫不必压力过大,但凡是明白的人,就该感谢妹夫为他们摘了悬在头顶的刀。至于那些糊涂的,随他们去吧,左右也成不了气候。现在唯一担心者不过是有人用下作手段威胁妹夫安全,妹夫和妹妹暂且安心在府上住着,我荣国府等闲人没那么容易进来。林家的宅子慢慢收拾着,等将周老匹夫拉下马来,再搬回去不迟。”
林如海已经经历了好些回刺杀未遂了,对贾赦发自内心的感谢,却也接受了贾赦的好意。
贾赦心里却想的是这有什么?前世连王氏的亲戚都能在梨香院一借居就是好几年,林家荣国府的亲女婿,有什么住不得的。
司徒硫回府之后也与江怀寿商议了此事,司徒硫道:“本王万万想不到林如海竟然会出此招。本来以为他就是卖粮卖地都决计筹措不上来今年京营几十万大军的粮饷,来年寻个机会说他能力不济,打发到地方便是。谁知道此事若让他办成了,又是一项功绩。”
江怀寿道:“属下请主公责罚,属下是实在不知还有勋贵人家牵着户部旧账这等事,以至于有所失算。”
司徒硫摆了摆手:“这是多少年的旧事了,你不知道情有可原。”毕竟周骏誉自己都没防范这茬,司徒硫也不好怪江怀寿。“你再想个法子,千万别让林如海又轻巧立功。”
江怀寿应是,沉吟半晌道:“林如海因重提欠银之事,得罪了许多人,若是有人在朝上弹劾他,想必他甚少得到支持。主公看这个法子是否可行?”
两人密议一番,司徒硫目中流出一道狠厉。
三日之后又是朝会日,现在朝廷的几桩大事无非是德州仓失火案,目前尚未传回调查结果;户部改革和催还欠银的事。
其中记账改革和催欠银两件事一件因林如海而起,一件林如海主办。这里头不但给许多参与改革的人增加了工作量;还得罪了多少需要偿还欠银的人家,你林如海怎么就这么多事呢?
朝会开始不久,便有人走出班列道:“启奏皇上,臣要参户部右侍郎郎林如海欺君之罪。”
林如海一怔,他自己也知道欠银不是那么好催的,但是这个罪名来得着实蹊跷。
接着便听那言官继续道:“臣乃江南人,因有同乡进京赶考,臣偶然从同乡处得知那新记账法并非林如海发明。林如海此人急功近利、沽名钓誉,此等人品,便是再有学识,岂能入仕临朝?”
“臣附议!”
“臣附议!”
……
本来不是多大的事,谁叫你林如海得罪的人多呢?听听这附议声。
林如海和贾敬等人听了,却松了一口气。看来硫亲王府已然黔驴技穷了,这次使坏不过是这等小事。
林如海走出班列道:“启奏皇上,臣从未说过新记账法乃是臣所发明,臣偶然看见还能这样记账,账目清晰明白,便用在了盐政衙门的账目中。因担心和历来规则不符,当时臣任盐运使时,还特地做了两份账本。沽名钓誉之所说,简直无从谈起。”
那言官本来准备了大篇的辞藻对付林如海,谁知林如海直接就承认了。
好在那言官也有几分机变,又道:“那这记账法是谁发明,林大人可是强占别人成果?”
当初贾赦下江南,还带了几名荣国府的账房前去帮忙,此事也瞒不住,想来现在硫亲王府得到情报,想在这上面做文章了。林如海坦坦荡荡:“此记账法乃是本官在内兄家书上习来,并无不可告人之处。许大人,你熟读圣贤书,怎么在这等小事上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