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树已死,干皱的枝干摇曳在冬夜的风雪里。
远处山上的桃花也全部凋谢,蛮荒狱又恢复了往日的荒凉。
“花粉有问题。”桃桃想到在集市上的情形,后背泛起凉意,“那天从花粉商人处拿走花粉的凡人数不胜数,如果说花粉点树会化为妖魔,现在那些凡人岂不是也要遭殃了?”
她望向远处天空,于四面八方处,邪气弥漫。
桃桃朝距离最近的邪气赶去,那是一处流放犯居住的村落。
曾经她和慧觉去逛集市时路过歇脚,村里人给了慧觉一碗水喝。
几个月前还热闹的村落此时静寂无声。
桃桃和南宫尘走进去,男人、妇人甚至是孩子,全都横七竖八倒在泥土地上。
有的扛着锄头刚从荒原归来,有的正在灶上做饭,锅里还咕嘟着食物,冒着热气。
孩童脸上最后凝固的表情是惊恐,透过小孩黝黑的瞳仁,桃桃看到了里面映出的妖头模样。
——和她在桃树上所见的一模一样。
她连续走了几十里,途径几个村子,都是这样的惨状。
凡人像被抽走了魂魄,全部倒地不起,他们没有死,但也不算活,双目圆瞪,失去了呼吸和意识。
“我和慧觉去村里讨水喝时,村里人说,他们在人间没有犯什么大错,因为地里庄稼收成不好,交不上租,所以被官府作为犯人流放进来,他们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交换被困在魍魉鬼域的灵师。”
桃桃目光一一落在那些被抽走了魂魄的凡人躯壳上:“仅凭一罐花粉就能拥有这样强大的邪气,一定是大妖。”
少女漂亮的眼眸里是怆然的颜色。
蛮荒狱只是人间一抹缩影,她还未去过人间,不知人间的模样。
但听慧觉说,人间的邪祟不比蛮荒狱少许多。
而人间的凡人却更多,遍地哀鸿,苍茫的大地上只有凄苦之色。
这些年,她见过很多次邪祟追逐凡人从荒原上肆虐而过。
也曾见过在离火石矿上劳作的奴隶为了挖到一小块离火石而坠入矿坑的烈火。
她还见过,被邪祟啃噬的面目全非的凡人倒在荒原上,遍地残肢与鲜血。
每当看到这样的情景,她总有一种想要冲出去解救众生于水火的冲动。
可她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力量。
她低头看向那双洁白修长的手。
明明觉得它该有移山倒海之力,为什么会没有力量呢?
南宫尘偏头望着少女,她所有心思都写在脸上,叫人一眼就能看透。
少女轻声呢喃道:“灵师拥有凡人没有的能力,应该守护苍生,为什么这个时代会是这幅模样?邪祟肆虐,众生凄苦,如若真有神明,它也对此无动于衷,不管不顾吗?”
“你很在乎他们?”南宫尘问道。
冬夜的寒风翻卷着他的衣袍,冰冷的雪片落在他漆黑的眼睫和淡红的唇角,令少年看上去有几分淡漠。
“我只是觉得,如果万物生灵都可以不紧不慢地活,低下头就能看到繁花,抬起头就能看见月色,山河清明,九州一色,应该是件很好的事。”
“不过只是想想。”少女黯然垂下眼眸,“连神明都无法拯救的人间,怎么会因为我一句在乎而改变。”
南宫尘握住她垂在身侧的手。
桃桃一愣,她低头看。
他的手很冷,却很大,完全将她的手掌包覆在内。
她想要挣开,他却握得更紧了。
“神明不渡众生苦。”
雪光映着白袍少年,世间风花雪月都依稀能在他眉眼之间找到温柔的痕迹。
他腰间风铃轻响,眸光一刻未离面前的少女:“我来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