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至四月,天气渐热,江南六州的养蚕为桑之事开始筹备,内阁对此颇为重视,事宜骤增。
偏生谷雨前后万民县又出了几桩连环命案,案发现场离奇,当地无法破获,呈报大理寺。
少卿卢淳风带人去查了几日,竟也无从缉凶,最后实在无法,只得求昔日的断案神手梅阁老出山,请他拨冗前去侦案。
御前批朱,梅长生便接旨去了。
他一走,无人没时没晌地粘缠宣明珠了,公主殿下立刻便觉一阵轻爽。他忙他的,自己在上京郊游宴饮,不在话下。
间或想起,梅长生那日来辞行时缱绻深幽的眼神,不说要她想他,却反复念了好几次“我会日日想着殿下”,宣明珠便捂帕嗤嗤发笑。
这日宝鸦早起进宫与皇后学画去了,宣明珠便到宜春坊看杨大娘子新排的一支剑舞。看后,她与小芝姐姐提了几处衔接舞步的不足,二人便到楼上雅间去吃冰盏。
时值暮春,公主殿下此日穿了身轻薄的琵琶袖襦折兰裙,挽冰纱玉披帛,惊鹄髻上双钗流苏,时熠金芒,吃着冰酪就小曲,惬意非常。
杨珂芝临着窗打纨扇,忽然来了一句:“你可知近来有人为你那梅大人说媒,晋王府长房千金,与宝筝郡主一母所出,好高的门楣。”
她消息通达宣明珠不奇怪,面色闲闲,支臂倚阑笑道:“他都没在京,往哪说媒去啊?”
“这才显得那位年轻高才的阁老抢手不是?”杨珂芝也只是白提一句罢了,门楣再高,又岂高得过大长公主府。
她知晓好友的德行,睨了一眼宣明珠若无其事还当成笑话听的表情,便知,她是将这人给拿捏住了。
宣明珠却道不是拿捏,“他便是个神仙,我手里也没捆仙索,去留随意。我不拘他。”
她低头欣赏自己新涂的丹蔻,一笑,“我只是,知道他心。”
“啧啧。”杨珂芝抖动手臂道了声酸。
宣明珠一讶,平常说话罢了,她自己怎么不觉着?难不成,是与梅长生处久了,她也被他张口就来的酸话熏陶了?
她凤眸妩妩一转,反口相讥:“姐姐快找个英俊郎子逍遥去,吃着了葡萄,便不说我酸了。”
二人相处谑笑无忌,正说闹着,杨娘子掩扇“呀”了一声。宣明珠随她的目光向窗外看,只见坊楼下的街衢上,两个身穿公服的男子趋步经过,后头那人是卢淳风,打头的,不是梅长生又是谁。
宣明珠扳指算算,已有四五日没看见他了,想是万年县的案子今日结了,他回来去衙门入档录案。
借着醺光软媚春情,她勾鬓含笑俯望他。
阳光正好,洒在那身挺括的玄紫色朝袍上,眩滟丝芒,修衬出男子一派玉秀丰神。渌鬓鸦冠,剑眉谡目,无一处不冷隽,无一处不出尘。
腰还是那样细,不过颊上瞧着倒似不那样削瘦了,看来这几日在外地,他有乖乖地加餐服药。
宣明珠满意了,底下的人适时也瞧见她,顿时驻了足,抬头向二楼菱窗望来。
目光相接,梅长生在道边颔首叶揖,“臣见过大长公主殿下。”
清音出泉,不卑不亢,玉脊微倾,行礼如仪。
他两人在外一向如此装样,宣明珠目光从那张矜淡的脸上划过,道声免。
知他有公事要忙,便回身收了视线,继续吃她的冰盏子。
楼上目睹了全程的杨珂芝啧舌轻问:“你们莫不打算一直便这么着了?”
宣明珠一时没领会她的意思,“怎么着?”
杨珂芝便以扇当笏,板脸拱手做行礼状,而后又妩媚挥手做免礼状,活似酒桌上的豁哑拳。
一通学下来,看得宣明珠直乐,心道宝鸦的勾当是会传人怎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