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她下巴往里间儿一努,梅长生顺着看去,这才发现那帷帘未放的床帐子里还盘腿端坐着个小人儿。
见他总算看见自己了,穿着粉红睡衫的小姑娘双腮立即鼓起,两臂抱在胸前,大声地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我今日学了一首诗:深夜归来长酩酊,醺醺酒气麝兰和!”
梅长生莫名瞧了宣明珠一眼,随口接上女儿的诗句,“惊睡觉,笑呵呵,长笑人生能几何?”
宝鸦“啪”地一拍床板,皱着包子脸:“莫给我嬉笑,谁要对诗来着。说,酒气麝兰和,这麝兰香是哪里来的呀?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呀?”
宣明珠在那桌边支颐称奇,我儿出息了,不是那个一见父亲沉下脸罚抄书,就可怜兮兮来抱她大腿的避猫鼠了。
梅长生又看了宣明珠一眼,挑眉走过去,“这是和我说话呢?”
“哎呀爹爹你出门辛苦哩,累不累呀?”宝鸦眼见阿耶走来,立刻软叭叭地歪倒在被子上,声音变得软乎乎,睁着无辜的大眼睛,“不是说好早些回来吗,宝鸦见不着爹爹,想您想得快晕古七咧……话说您和谁一起喝酒呀,男的女的呀?”
梅长生捏了捏她软软的耳垂,怕自己身上有杂味冲着她,便没抱她,不咸不淡地笑道,“喜欢韦端己的诗,月底前便将十卷《浣花集》背下吧。”
“噢。”宝鸦蔫蔫应了声,作势趿鞋下床,“我去瞅瞅二哥哥那儿有没有。”
“先睡觉。”
“噢。”宝鸦麻利地躺下拉起被子裹好自己。
梅长生俯身给她抻平被角,看着女儿的眼睛,“都是男的,爹爹一吃完饭便赶回了。”
“噢!”宝鸦的眼神亮晶晶。
“还听睡前故事吗?”
“明天的吧,女儿困哩。”小姑娘对他甜甜一笑,闭上了眼睛。
梅长生目光柔和地微笑,起身为她吹熄案灯,又将落地罩的帷帘也落下。
转身,见宣明珠在外间,还以先前的姿势慵倚着,他抿抿唇,坦然道:
“杨青昭今夜设了美人计,不过臣已应对过去。殿下放心,臣不糊涂。”
宝鸦的这副情容不会是空穴来风,那么必然是宣明珠的人探听出了什么,梅长生不以为忤,只觉是她对自己尚有几分关心,才会派人打探的。
按他先前的想法,并不想用这些脏污事烦扰她,但她既然知晓了,坦白交代自然是上上策。
宣明珠悠悠给自己倒了杯茶,“哦。”
梅长生眉心一跳,神情更诚恳,怕吵醒宝鸦,那低切的嗓音有一种示弱的意味,“当真的,余七郎可为臣作证。”
宣明珠:“哦。”
梅长生噎了噎,现在他算知道宝鸦是随谁了。他能辖住小姑娘,对她,只有认命的份儿。
甘心俯首,眸里的缱绻柔情几乎满溢,“臣错了,殿下只管治罪便是。”
宣明珠终于正眼看向他。
“别忙请罪,大人的品格本宫自然信得过。”
她话风一转,“不过听说大人今儿见到了一位绝色,我信不实,想问问大人,当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