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眉机械地抬起头看向他,她也觉得自己应该要哭的,但她哭不出来。
她此刻就像在做梦一般,整个世界都像是不真实的。当初没有父亲的消息时,她想,哪怕是找到父亲的尸体也好,如今父亲的尸体真的出现在她眼前,她却宁愿父亲永远没有出现,那样至少她还有希望。
哪怕道渊真人早就告知了她,哪怕她做了那么久的心里准备,可当事实真的发生在眼前时,还是难以接受。
一个身影出现辛眉眼前,辛眉此时脑袋懵懵的,抬头看向面前的紫衣女子,恳求道:“云姑娘,你是神医,救救我爹爹好不好?”
云抚看着她湿润润的大眼睛,心中也微微发酸,但还是摇摇头说出了现实:“阿眉,你爹爹已经去世很久了。”
辛眉侧过头看向她父亲清秀的面庞,语气中带上了哭腔:“可他,明明就像睡着了一样。”
“是白玉冰床的功效,”谢宛容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密室中,“他死了有半年了,为了保存他的尸身,我一直将他放在这张白玉床上。”
辛眉看向谢宛容,眼中是对她的不理解:“我父亲那么善良,又帮过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就是因为他善良、老实、温柔、忠诚,所以我才舍不得他。”谢宛容看向辛眉的眼神已经没有了仇恨,而是死水般的平静。
“所以你骗了他。”
“是啊,”谢宛容轻叹道:“我去青州不是为了找未婚夫,我那时都二十五了,早生下了吴荣、吴华两个孩子,可是因为吴奎的背叛,我不愿再见他,于是想到了回青州老家。可我遇到了你的父亲,看到你父亲的第一眼,我就爱上了他。”
说起辛未,谢宛容的眼中似乎散发着温柔的光芒:“他真的很好骗,别人说什么都信。护送我的路上,我一直找机会和他接近,一开始他根本察觉不到,后来察觉到我的心意,便开始疏远我,不再和我多说一个字。我问他,他的妻子长相平常,脾气又不好,为什么不休了她和我在一起?可是他说,他爱他的妻子,永远不会离开她。”
面对辛眉的沉默,谢宛容忍不住对她道:“辛眉,你父亲没有动摇过对你母亲的爱,从来没有。”
“那你为什么又回来了?”云抚见两人都不再说话,忍不住问道。
“半路上,吴奎带人从帝京追来向我求饶认错,想让我回去,我不肯,他就用两个孩子威胁我回来,”谢宛容看向一旁垂头丧气的吴奎,“无法,我只得同他回来,只是我提了一个条件:让辛未和我一起回来。”
云抚一脸不可置信:“他同意了?”
吴奎苦笑一声:“犯了错总得付出代价。”
云抚闻言长大了嘴巴,这家人离谱的伦理关系简直和江千岭他家有得一拼。
“凭什么?”辛眉盯着胡奎和谢宛容,忽然开口:“凭什么你们的错,要我父亲付出自由和生命的代价,要我们一家人付出生离死别的代价?”
谢宛容走向辛眉,“其实一开始我只是赌气,后来他一个人被关在密室里,每次我来,他都几近崩溃地求我放他出去。我提出只要他答应陪我一年,我就放了他,可是他不肯,后来我要他陪我半年、一个月甚至一夜,他始终不肯。那时,我才真正爱上了他。他让我看到,原来这个世界上是有忠贞不渝的感情的。爱情这种东西明明脆弱得不堪一击,可在有些人身上,连绝望都无法湮灭这朵脆弱不堪的花朵。”
她的目光从辛眉身上移开,转向了辛未:“可为什么,得到这份感情的人不是我?”
辛眉:“所以你杀了他?”
“我怎么会杀他,”谢宛容苦笑道:“半年前,因下人的疏忽他趁机跑了出去,为了躲避我派出去追他的人,从一处山崖上跌了下去,当我再次见到他时,他已没了气息。我舍不得他离开,因此才弄来这张白玉床,保他尸身不腐,让他永远留在我身边。”
众人都被她的疯狂所震惊,可她接下来的行为是让人吓了一跳。谢宛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匕首,但她刺向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啊呀!”云抚正站在辛眉身边一脸困惑地打量辛未的脸,看到谢宛容忽然倒下去,赶忙蹲下身为她疗伤。
谢宛容躺在血泊中,气若游丝地道:“别救我了,这条命是我欠辛未的。”
辛眉没再看谢宛容一眼,她看着父亲,擦了擦自己满是血污的双手,小心翼翼将人扶起。
辛未的手随着辛眉的动作垂下,她这时才看清他手中拿的东西,那是一对如意莲花簪,只是不是用金子做的,而是用木头雕刻的,做工细巧精美,足见匠人的用心。
莲花是她母亲最喜爱的花。
辛眉拿起那对簪子,豆大的泪珠落在辛未的衣服上,脸上却倏地笑起来,“爹爹,你一定很想念娘亲吧,我带你去找她好不好?”
她将父亲的尸身背在背上坚定向外走去,一步一步地踏出了这个困了他十来年的牢笼。
江千岭担心地看向她的背影,也跟着离开了。
此时云抚站起来,将血淋淋的手放在云揽的耳边。
云揽嫌弃看了她一看,却没有避开,只听云抚在他耳边轻声道:“谢宛容在说谎,辛未不是半年前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