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羡鱼出门去看林岁寒,问他怎么了,林岁寒猛然回头,同时按灭手机屏幕,拽过一边的抱枕,笑着,表情顶真挚:“没事,方回跟我吐槽个人。”
她没多想,回到自己房间发现窗帘没有拉,她走过去想要拉上,手却在碰到窗帘的那一刻顿住,楼下花坛边站着个人,身形高瘦单薄,很像沈听林。
林岁寒在客厅叫她:“西西,你的快递。”
“来了。”林羡鱼应声,把窗帘拉好,她觉得自己可能有点想多了,刚才她才和沈听林发过消息,嘱咐对方好好休息,他还有一天就要竞赛,哪能因为被林岁寒无限化小的事出现在这。
就在窗帘拉上的那一瞬,楼下花坛边的人抬头看上来,黄昏的暖光下,可见那人一双明显带着倦意的桃花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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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厅的门被推开,高跟鞋的声音一下下砸在地面上,女人在来之前已经补好了妆,看不出半点哭过的痕迹,她站在一张桌前,先看到那人脖子上的六芒星项链,而后才慢慢地顺着往上,到唇上浅淡的痣,再到桃花眼内的血丝。
她于是确定了眼前的人,“你就是林羡鱼的男朋友?”
男生站起身,“我是,余阿姨你好,我是沈听林,林羡鱼的男朋友。”
等余曼坐下,他才慢半拍地落座。
沈听林是在接连打不通林羡鱼电话的情况下才跑到机场的,匆匆买了最早的票。候机的时候打电话给周方回,周方回那边也急着,她说她妹妹和林羡鱼都在警察局,简单地把林羡鱼打电话说的内容转告给他,还说她也在往警察局赶。
登机前,两通电话没接的林岁寒也给他回了电话,说林羡鱼只是出了点小意外,已经解决了,让他不用担心。
他当然不信,坐飞机赶过来。落地后问林岁寒要余曼的联系方式,林岁寒才知道他已经知晓内情,拗不过他,把联系方式给了他。
“你找我来是想干什么?”余曼一身的怒气还没消,话里仍带火药味:“难道是想征求我的同意?不需要,她和谁在一起都不关我的事,她也根本就不在意我的想法。”
“我想您是理解错了。”沈听林说话时服务生送来两杯咖啡,他不知道余曼的喜好,就按着林羡鱼平时的喜好来,把那一杯推到她面前。“我也有点担心您会让我们分手,但是她不会,起码不会因为您的话。”
余曼觉得今天这世界上所有人都故意跟她作对,爱人反目,被亲女儿冷眼相待,还要被一个陌生人补刀,她冷哼一声:“我知道,她就喜欢跟我对着干,你既然知道她不会听我的,那你还来干什么?她在我这受了委屈,让你来替她出气?”
“不是,我来有两件事。”沈听林说得很诚挚,这些话他对林羡鱼都很少说,怕她觉得肉麻,“第一件,我很感谢您,生出她这么好的女儿,就算这并不是您的本意。但世无其二,这道理您应该比我懂。”
“第二件,我想让您再认识一下她。她确实跟我提起过您,之前我们一起看电影,电影情节里女主角给妈妈送的礼物普通廉价,但妈妈很喜欢。她那时候有点困了,迷迷糊糊地说,她也给您送过很多礼物,生日、母亲节、妇女节,但是最后的归宿都是垃圾桶。”
当时说这句话的时候林羡鱼很困,靠在他肩头蹭了蹭,话音很低,喃喃自语似的,说完了大概又觉矫情,无所谓地笑了,而后靠在他肩头不动了,一双很亮的眼里尽是困意,说,这么一看,我好像是有点儿惨。
他当时是怎么做的来着,手还环在她的腰上,指了指墙上的挂毯,那是她和周方回出去玩的时候做的,最后送给了他。把她的脸扭过去一些,他说:“你给我的东西我都好好留着呢,星空代码每天晚上都拿出来看,画册和证书都在柜子里摆着,戒指和项链除了洗澡绝不离手。”
“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所有的东西,我都珍视得不得了。”沈听林说着又把她的脸扭回来,轻轻按在自己肩头,“以后就算是张糖纸,我也当书签留着,现在还觉得自己惨吗?”
靠在肩上的人摇摇头,笑声闷在衣料里,“这样好像你很惨一些。”
也就是想起来这件事的瞬间,沈听林突然很想抱抱她,就现在。
沈听林顿了一下才继续说:“她说您对她总是不满意,因为她有个很好的哥哥。我不知道她的哥哥有多好,可以让您看不到她所有的努力。您可能一直都不在意,她跳舞很厉害,得了很多奖,学习成绩也很好,一直在重点高中读书,高考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南大,在南大也是很优秀的学生。这么多年,她一直都是他人眼里别人家的孩子,也是我眼里最坚韧的女孩。”
在飞机上打过的腹稿早已模糊,他于是由心来说:“也许在您眼里她叛逆,喜欢和您对着干,但这样才是她。她做那些事从来都不是讨好您或是反抗,她只是想做她自己。您想把她雕琢成美玉,您也知道她根本不想成为美玉,而且她在您眼里无论怎样都不能称之为美玉无瑕。可在我们这里不一样,我们觉得她是月亮,阴晴圆缺都由她,温柔皎洁都是她。”
林羡鱼永远生机勃勃,无畏又自信,坦荡又热烈,她的人生里无论谁缺席,都不会阻止她成为现在的样子。
好喜欢她,还好她也喜欢自己。
对面的女人表情淡淡的,眼里好似含了千言万语,细看却又什么都没有,她的眼睛与林羡鱼的很像,漂亮,这时却没什么神采,眼底似乎蒙上了一层雾,使那分虚无感更加真实。
余曼悠悠抬眸,冷笑一声:“所以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怪我?你喜欢她,所以觉得她全世界最独特,你知道她对你有几分真意吗?我当初要她记得她爸爸去世的日期,可她转头就用纹身遮住了。说是多么怕疼的一个人,只是不愿意记得而已。”
她说着,抬起手慢条斯理地点了点锁骨的位置,“就在这里,她根本不想记得,她爸爸为她而死她都不想记得。那你呢,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不在了,她会怎么办?她会第一个忘记你。”
沈听林其实想说,想说她都记得,但是有什么用,对方已经认准的敲死的话,他再怎样也无法修正,他再怎么说天上人间只有她值得被歌颂,也只能被余曼一句话打回,况且他此行的目的不为这个。
他其实想过有一天他不在了,他知道林羡鱼不会忘记他,但还是希望她不要记太久,于是轻笑一声:“我不在意这些,随她怎么开心怎么来。其实我这趟来的目的是想告诉您,她很优秀,也很值得被爱,有很多人爱她,您如果还是对她有所不满,以后怪我吧,我和您非亲非故,被骂了也不会多想什么。”
“最后,我希望您能找到真正的爱,我也会很爱她。”
从咖啡厅结完账出来,他口袋里的手机振动,拿出来看,是林羡鱼打来的电话。
接通后,只有一句略带颤抖的话音,被周遭嘈杂的声音搅碎:“沈听林,你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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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羡鱼是在拉上窗帘的那一刻反应过来的,她不会错认,于是赶忙把手里的窗帘拉开,果然,暮色洒在他身上,宛如一片波涛起伏的海,他的眼神沉浮其中。
于是刚才林岁寒爆粗口和慌张隐瞒都找到缘由,他回复消息晚了也并非在忙。
林羡鱼隔着窗子,摸了摸楼下花坛里摇曳着的唯一一支玫瑰,她的沈听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