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资质,此人自然及不上老臣,然而三元之辈,才干与劳绩亦是有目共睹,且于他看来,磨堪之例太过死板僵硬。
内阁要的是能臣直臣,并非守旧的老臣,故他亦欲变革,因而打心底来说,是早便有了计较的。
凭心而论,自打入宫,他的皇后不曾插手过朝政。
究其原因,一是与他交谈不多,其一,便是她娘家众人多是本分之辈,论前程论荣华,全不用她这个当皇后的操心。
但内阁改弦更张,所谓破例提拔之事,被闹得后宫亦知。
时隔数月,难得见她再登乾清宫。
她与他提及她大表兄入内阁之事,字字句句,快言快语,唇舌是他及不上的流畅。
而每每听罢,他便拿那些老臣的话背给她听,再看她气急败坏下的忍耐,继而寻词摸句地反驳起来。
有好几句,是他亦想回掷给那些古板之臣的,由她嘴里说出来,莫名令他感觉痛快。
她是极鲜灵的人,谦恭的体态,头却是高昂着的,像骄傲的鸦雀,一碰,咬牙捏拳。
不知那样算不算是逗她,但听她多说几句话,看她与他暗暗瞪眼,却也觉得满足不已。
只是满足之余,越来越闹不清对她是怎么个情性,亦不知她对他,到底是如何作想。
这样懵懂的日子过上几个月,坤宁宫传喜讯了。
初闻消息,他匆匆闭朝,赶去了坤宁宫。
她站在玉阶之上迎他,人虽看着与常日并无一致,但他陡然便有了一阵恐慌,担心她像母妃那样坐不稳胎,更担心她生下同他一样,哑口无声的孩子。
这份担心过了头,人便开始泛胃,食难下咽,且阖不上眼。
乾清宫睡不下,他便干脆宿去了坤宁宫。
她显然不想让他久留,几日后直接问他:“臣妾已有了身子,再不能服侍陛下,陛下为何不去其它妃嫔处歇着?”
他心口一堵,脱口问她:“皇后觉得,朕,为何不去?”
话才落,他蓦地意识到自己的心思,而自她紧蹙的眉心之中亦看出,他的皇后缺心少肺,恐怕早已不拿他当丈夫。
分明长他几岁,却于男女之事闭塞不已。或说一人情思错位,她悸动之时,他不曾给予回应,而他动情之际,她只剩茫然。
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佛谒早已对应。
好在木已成舟,他与她已结作夫妇,且即将为人父母,可堂而皇之地陪伴,等她的再一次悸动。
朝事上渐渐旋磨开了,于是闲暇之余,他也不再埋头于经卷之中,而是问问她的脉案,去坤宁宫干坐着,当个守着妻儿的普通男人。
于后宫,她同样有了得心应手之姿。
上就是上,她不与其它人玩打成一片的虚路子,那张嘴利起来,可以把人刺得体无完肤,然而一句轻飘飘的赞扬,却又保全了挑事者的体面。
当然,偶尔她也是个挑拨之人,雍容姿态,几句话令后宫妃嫔忙忙乱乱,今日为伍,明日是敌。
唯有杭嫔,她从不理会。
而杭嫔此人,他极少留意。
除皇后之外,后宫众人,在他眼里是同一张脸。
他母妃性子随和,并不是吹毛求疵之人,亦未想过存心为难皇后。她能理得好后宫,眼下更怀了他的子嗣,于是在其它事上,也便放松了许多。
看出他对杭嫔并无情意,更没再常召杭嫔去寿康宫,或带着与他见面。
然而人心难料,人心亦不足,杭嫔被人利用,竟设套,使得皇后早产。
那一跤,摔得他乱了方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