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乡比林随安预想的要大,一片片连绵的山丘中散落着几座山庄,站在高处能看出大约是个圆形布局,东西南北的几处山庄较为偏僻,中央位置的大庄子明显华丽些,灯火通明,却不见什么人。
就如净门弟子所说,桃源乡四周一直有护院巡逻,若说这桃源乡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度假别墅区,林随安是打死都不信的。
为了谨慎起见,靳若参考净门弟子提供的别院方位图观察了半个时辰,发现差不多有五队不同颜色服装的护院穿插游走,见了面还会互相打招呼,显然已经公事多年。
“城南马氏的别院在北侧,”靳若指着方向,“中间的这一处应该是随州苏氏的庄子,最东侧的那处偏僻的,连灯都没有,我猜是王景禄他家的。”
林随安:“雪娘子应该在马氏的别院,我去北面。”
靳若:“我去苏氏的庄子探探。”
林随安有些诧异,心道这小子今天怎么这么积极?
靳若呲牙一笑,“来都来了,不去瞧瞧我心里不舒坦。”
说完,闪身钻入黑漆漆的树丛。
徒弟大了,翅膀硬了,有自己的主意了啊。
林随安心里叹了口气,猫腰也钻进了密林,一路遇到了三波巡逻的护院,好在这些护院功夫只是例行巡视,根本不用心,林随安毫不费力便能避过,用了不到一刻钟便看到了马氏别院的外墙,攀墙跃入,溜着墙边转了一圈,很快找到了灯火辉煌的厅堂,外面守着两队护院,隐隐能听到厅堂里传出人声。
林随安轻飘飘跳到了厅堂的屋顶上,以屋脊为掩护,趴下身体,小心掀开两块青瓦片。堂内的光照亮了她的眼瞳。
厅堂两侧摆着桌案和坐塌,坐满了人,中年男子居多,衣饰干净整洁,应该就是那些茶坊的掌柜,桌案上摆着酒菜瓜果点心,高台主位坐着一名男子,五十岁上下,瘦得像根太阳下暴晒的玉米杆,林随安记得他,曾在散花楼见过一面——东城马氏的家主马开成,马彪的父亲,也是赝品百花茶的售卖商。
雪秋娘子坐在距离马开成最远的末位,全场只有她一个女掌柜,很好认,身侧还有另一个戴着白色幂篱的女子,装扮像个丫鬟,大多数掌柜都带了随行的伙计和小厮,雪秋娘子的身后也有五名伙计,戴着黑色幂篱。
林随安的目光在这几人身上转了一圈,认出了人,不禁挠了挠脑门:哎呦喂,这下可热闹了。
桌上餐食所剩不多,看来宴会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几个掌柜面露不耐,提声道:“马家主,咱们饭也吃了,酒也喝了,舞也看了,曲儿也听了,到底何时才能说正事?”
马开成端起酒杯,“马某已经说过了,今夜大老板要与诸位共商大计,诸位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林随安来了精神:果然,马氏背后还有人。
众掌柜一听,愈发不乐意了。
“我们等了快三个时辰,菜都吃撑了,你却连那位大老板半点消息都不肯透露,莫不是诓我们吧?”
“您所说的大计莫非又是百花茶?哎呦,算了吧,益都城已经有人喝出来了,马氏的百花茶就是赝品,味儿根本不对,花氏和净门的百花茶才是正宗!”
“我听说益都府衙都放出消息了,要严查赝品百花茶。人家花氏四郎可是司法参军,马家主您明目张胆和花氏对着干,这不是在老虎嘴上拔毛吗?”
“你们马氏是世家大族,有后台不怕,可我们都是小生意人,得罪了花氏,以后在益都商界要如何立足?”
“更何况如今花氏又有净门相助,简直是如虎添翼,要不咱们还是别触这个霉头了吧!”
马开成也不辩驳,笑吟吟看着众人,时不时瞄一眼门外,似乎在等什么人,突然,他站起了身,朝着大门的方向郑重施礼。
一个人踏着夜色走进厅堂,甩袍坐在了主位上,一袭黑色锦衣,双鬓斑白,眉眼凌厉,竟是随州苏氏家主苏飞章。
堂内顿时鸦雀无声,屋顶上的林随安心中“喔嚯”一声。
苏飞章目光灼灼扫视一圈,所有人都禁不住低下了头,苏飞章微微一笑,“诸位掌柜,有我随州苏氏作保,马氏的百花茶就是真品!如有异议者,现在就可以提出来,苏某定会耐心一一解答。”
众人噤若寒蝉,连个屁都不敢放。
就在此时,雪秋身侧的幂篱女子发出一声冷笑,“放你的狗屁!前日马开成的儿子马彪还因为喝了自家的赝品百花茶,体内毒发,险些丢了性命,若不是花氏不计前嫌施救,马家主早就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如今苏家主居然还能睁眼说瞎话,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林随安默默扶额:果然,能用如此美妙的嗓音说出如此嚣张台词的女子,天底下只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