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骁王殿下这眉心微皱的犹豫神情,显露不多,只半分,但于本场商谈而言,却就好似大菜出锅前那一小撮提味的盐,简直出现得恰到好处,瞬间令整张饭桌都生动有味起来。弯刀银月族的人果然跟着扑通扑通掉进锅里,主动开口询问:“王爷可是有什么话想说?”
高林心想,什么叫瞌睡有人递枕头。
“铸造这把剑的人,名叫宋长生,他是整个大琰最好的铸剑师。”梁戍道,“不仅有这把破军,他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几乎将所有历史上有名留下的刀剑都一一设法还原,引得武林众人竞相追捧,人人求剑,几乎踏平了宋宅的门槛。”
“若只是因为眼下忙不过来,那倒无妨。”老者道,“我们可以等到宋先生有空为止。”
“眼下宋先生还真是不忙。”梁戍放下茶杯,“并且他人就在军营。”
“当真?”一旁的妇人面露喜色,“那可真是再好不过。”
高林啧啧摇头,天真,太天真,还是没见过我家王爷在西北挨个薅富户的名场面,看吧,他马上就要给你演。
至于具体演什么,其实内容也没有很离谱,只是将宋长生此生因为白福教所受的苦难,全部复述一遍而已,不过复述完之后,骁王殿下又额外多加了几句补充强调,他长叹一声,万分遗憾道:“宋先生在妻子亡故之后,便将所有宝剑都投入熔炉,化为钢水,并发誓余生都要以铲除白福教为己任,可惜中原武林,就这么失去了一位铸剑师。”
“原来如此啊。”老者眉头微皱。
正被柳弦安抱在怀中的小女孩小声问:“那铸剑师不铸剑,武林众人不是就少了许多武器吗,他们就没有办法去打白福教的坏人了。”
“铸剑师并非完全不铸剑,只是不再做江湖中人的生意。”梁戍伸出手指,拨弄了两下她发髻上的小球球,“你这个问题问得极有道理,聪明。”
小女孩被夸得不好意思起来,受到鼓励,又继续问:“那他要做谁的生意?”
“宋先生现在只为大琰的军队铸剑。”梁戍道,“之所以会锻造这把破军,也是因为小常曾在鬼童子手中奋不顾身救下婴孩,理应获得奖励。”
小女孩觉得这个问题很好解决:“那我姨姨也加入大琰的军队,铸剑师是不是就能帮她补好那把断剑啦?”
高林一竖大拇指,好主意,柳二公子真是没有白抱你!
姨姨就是挺着肚子的那名妇人,这状态一时片刻怕是没法加入大琰的军队,但幸好骁王殿下倒也没有雁过拔毛到这种程度啦,还是残余了几分人性的,他慷慨表示:“诸位替本王拿回了那批金银,已然算是有功于大琰,即便不加入军队,宋先生应当也不会拒绝补剑,不过倘若诸位能再多出手相助一回,救出苦宥,那这件事就更加好办了。”
老者问:“王爷打算如何施救?”
“说起来就有些耗时。”梁戍道,“诸位先请坐。”
一张巨大的西南地形图被两名士兵抖开,而在密林深处,刘恒畅也“哗啦”一声,在桌上抖开了自己的药布包。
他看着眼前的苦宥,心中紧张极了,知道自己一定得想个办法救他出去,却又碍于乌蒙云乐就站在旁边,并不好开口说话,所以只是声音平静地说:“先将遮目用的银纱拿下来吧。”
苦宥知道他的身份,此时故意装作不知道,冷冷道:“江南口音,你不是西南人。”
“他是江南来的大夫,或许能治好你的眼睛。”乌蒙云乐插话。
“姑娘,当真要治好这个人的眼睛吗?”刘恒畅提醒她,“若被教主知道,怕是不好交代。”
“你治好他,哪怕只是短短一瞬。”乌蒙云乐盯着苦宥泛金的双眸,“我要让他看到我
,然后你再重新弄瞎他的眼睛,这样教主就不会怪我,也不会怪你。”
她语调如常,并不似充满仇恨的恶毒诅咒,也不像威胁,而是真的在认真描述着这件事,一件在她心里,同吃饭睡觉一样正常的事,别人的命,别人的眼睛,从来就没什么特别的。
苦宥嗤笑了一声:“慈悲圣女?”
“让你在死前能看到我,就是白福佛母的慈悲。”乌蒙云乐不想再听这个男人说话,吩咐刘恒畅,“好了,你动手吧。”
“可这眼睛……不大好治。”刘恒畅为难道,“需要至少十天的时间,每日施针,不可间断。”
“那你就这么治!”乌蒙云乐赌着一口气,“师父那边,我自然会去说!”
“不然姑娘还是先去禀明教主吧,他此时正好就在云悠公子房中。”刘恒畅道,“否则治疗一旦开始又被迫中断,此人病情只会变得更加严重,到那时,或许真的会永远失明。”
“好,那你在这里等着!”
少女似一阵清风跑出了卧房,刘恒畅垂手站在桌边,一直等到那娇小的背影消失,方才紧张道:“苦统领,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尽快传信给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