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太上皇后无端气了一会儿,恨了一会儿,摇头失笑。落叶嬷嬷在花瓶里插好盛开的红梅花,示意小宫女收拾桌子剪刀,轻轻上前给圣母太上皇后调整枕头的角度,又举毯子给她盖上,提醒道:“太上皇后,皇后、年妃等人,在求您出面呢。”
母后太上皇后微微愣怔,收回自己那外头大雪般纷纷扰扰的心思,半睁开眼睛斜她一眼:“你也担心,皇帝到时候又有理由不进后宫?”
落叶嬷嬷苦笑:“太上皇后,不是奴婢担心,是皇后娘娘等人担心。”
一边换香片的飞花嬷嬷捂嘴笑:“太上皇后,皇帝勤政,疼皇子公主们。每天晚上批复折子,教导皇子公主。早上还要早起,哪还有时间门呀?”
母后太上皇后震惊了。
“皇帝这样勤快了?空闲时间门不遛狗逗猫晒太阳了?”这真是我那懒儿子?母后太上皇后瞪大了眼睛,却有点不信。“你们还听说了什么?”
落叶起身恭敬道:“奴婢听说,腊月里祭祀活动多,皇上真忙。奴婢还听说,皇上明天带着皇阿哥公主们去西山看雪,衣服准备好了。”
!!!
母后太上皇后被惊的咳嗽好几声,落叶嬷嬷忙上前给顺着后背。
母后太上皇后挥挥手:“我很好!我本来没精神的,被他气得有精神了!”
“瞧他机灵的!”当皇帝了,事情多了,该忙就忙。但懒儿子还是要玩乐休息啊。可是玩乐时间门紧呀怎么办?压缩去后宫的时间门。“这个小无赖!”母后太上皇后气急了锤着炕沿。“明儿我就和他说道说道,狠狠地训他一状。”
母后太上皇后气得牙根痒痒。嬷嬷宫女纷纷劝说,却是越说越说,主仆一群人一起忍不住喷笑:皇上那可不是天生的小机灵鬼儿?
宁寿宫中,却是一片冷肃。
皇后等人去了宁寿宫,和圣母太上皇后汇报宫务,干巴巴地站着也没一口热茶,也不敢动弹一下。圣母太上皇后冷漠的目光落在一个个儿媳身上,压得所有人低头脑袋勾到胸口龙华。
皇后见太后动怒,慌忙伏在地下,身后妃嫔跟着跪了一地,只见皇后叩首道:“皇额涅息怒,是儿媳管理后宫不利。”
“管理后宫不利?”圣母太上皇后抬手抚一抚鬓发,似笑非笑地缓缓道:“怎么皇后母仪天下掌权六宫,君恩深厚,这样风光也会不安么?”
皇后惊得冷汗涔涔而下,含泣道:“儿媳打理宫务,只是皇上体恤儿媳做点事情跟着母后和皇额涅学习。儿媳愚笨,学得慢,劳动皇额涅指教很是不安。至于风光一说,儿媳实在惭愧不已。”
圣母太上皇后目光如剑,只周旋在皇后身上,语气微妙而森冷:“如此说来,今天是皇上要你‘打理宫务’?”
皇后不敢抬头,也不敢十分说谎,只顺伏道:“儿媳不敢欺瞒皇额涅,皇上与儿媳今天并无交谈。其实是母后派人去宁寿宫吩咐了儿媳。”
母后太上皇后知道了这件事?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计划,她却吩咐皇后弹压下去流言?圣母太上皇后心思电转,一个呼吸间门已经想了很多,面上颜色稍霁,语气缓和了些:“果真如此,倒是我错怪你了。”
皇后忙低首道:“是儿媳未及时向皇额涅禀明情由,与皇额涅无关。”
圣母太上皇后也不叫起来,须臾,唇角缓缓拉出一丝弧度,神色也温和了许多。她的目光冷漠如一道蒙着纱的屏障,叫人模模糊糊地看不清真意。而声音却是柔软的,仿佛含着笑意与关切一般。“我人在病中不管事,只是今儿去御花园,恍惚听说,今天皇帝在永寿宫用饭?”
圣母太上皇后说得不疾不徐,仿佛是在闲话家常一般。然而话中的森冷之意如同出鞘的刀锋,直逼到人身上。
年妃在身后听得着急,轻声道:“皇额涅……”
圣母太上皇后横目向她,不带丝毫感情:“我问皇后的话,你插什么嘴!”
年妃无奈噤声,皇后心里一慌,赶紧按捺住自己,磕了一个头,直起身子道:“腊月里皇上实在忙得很,朝堂之事儿媳也不懂无法替皇上分忧,只想办法要他多点时间门歇息歇息。故而请皇上来永寿宫用饭,妹妹们孩子们都在,饭后去御花园散步赏花。”眼中有热泪沁出,“儿媳也想和皇上单独说说话,可儿媳也知道皇上能空出来这点时间门已经难得。皇上要赶回去养心殿,儿媳便摘了梅花给两位母亲请安。”皇后语中含了大悲,呜咽道:“皇上如今忙得遛狗逗猫晒太阳的时间门都没有,儿媳实在心疼……皇上他……”
皇后的啜泣在寂静空阔的慈宁宫听来分外凄楚,仿佛殿内蓬勃松散的红色蜡烛光也被那伤心的啜泣感染得失去了几分暖意,只黄橙橙地安静燃烧。有这样静默的片刻,沉缓的呼吸间门清晰地嗅到草药的苦涩芳香,檀香的宁静气味,殿外的花香甜细,以及混合在这些气味中的一个六旬老人的身体所散发的微微浑浊气息。
圣母太上皇后凝神片刻,再出声时已经是慈爱和蔼的口气:“好孩子,看你跪着这样累。”又吩咐陈皮嬷嬷道:“快去扶皇后起来,她也是有岁数的人了,怎么好这样长跪着。”说着又向桂花姑姑笑道:“一向总说你最体贴,怎么看皇后这样跪着也不提醒我叫她起来。我病糊涂了,你也病糊涂了么?”
桂花姑姑笑道:“奴婢哪里敢提醒太上皇后呢,皇后娘娘跪着后面的娘娘们也跪着,一家儿媳给婆婆请安行礼,难道奴婢还要去拦么?”
圣母太上皇后笑得合不拢嘴:“数你嘴甜,一味哄我高兴。”
皇后忙谢了陈皮嬷嬷的搀扶,道:“如何敢劳动嬷嬷呢?”
陈皮嬷嬷抿嘴笑道:“皇后娘娘没来前太上皇后就一直念叨,太上皇后如此看重皇后娘娘,奴婢自然不敢不殷勤。”
皇后心下终于松出一口气,忙欠身向圣母太上皇后福礼:“多谢皇额涅关爱。”
圣母太上皇后道:“赐座吧。”见皇后颊边泪痕未消,不由叹道:“你别怪我苛责你,皇帝是我亲生的,我也怕你管理后宫不利使得皇帝烦心。”圣母太上皇后的目光逡巡在年妃身上,片刻笑道:“到底是大家子出来的晓得规矩。只是你住在宫里,这样打扮未免太简素些,叫人看了笑话。”
年妃低眉顺眼,道:“儿媳念佛日久,不喜欢太过奢华。”
圣母太上皇后微笑颔首:“你能这样懂事,也不枉我这些年疼你。”
年妃眉目间门涌出感激的神色,道:“儿媳自从嫁给皇上,有皇额涅和皇后姐姐百般照拂,儿媳没齿难忘。”
圣母太上皇后神气平和,悠悠道:“你们既已住进宫里,以后就好生的,做好宫妃该有的本分。”说罢看着皇后的肚子道:“这两年还有调理身体吗?”见皇后低头答了“是”,又道:“很好。你是皇后,需记得打理宫务重要,给皇帝开枝散叶更重要,听说现下是叶桂和刘声芳给你看着,他们两个老太医好脉息,好生养着身体,再给皇家生一个嫡皇子是最大功劳。”
皇后愈发低首楚楚:“多谢皇额涅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