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端嫔吓得脸发白。
“真……的?”
“我还骗您?”六长公主红了眼圈。“昨儿我见汗阿玛,汗阿玛还嘱咐我,这几天多陪陪皇上,要他心情好一点儿。九弟十弟几个兄弟,都收过吴存礼的银子,您是没见,每个人主动捐给了户部五万两银子,这几天乖得来。”
六长公主焦躁地在屋子里踱步。
太上端嫔吓得身体摇摇欲坠,眼泪哗哗的。
“那怎么办?我叔叔在内务府,收过的银子不知道多少?……我去告诉娘家,要他们主动还银子给户部?”
六长公主一个转身,郑重地看着她:“额涅,若董家来人求你,你只问他们,董殿邦老了他们可以不管,他们自己那?他们若不表态,将来还有前途吗?”
!!!太上端嫔只管呜呜地哭:“好好的,谁能想到那?三个偷情的,牵连出来这么大的事。要皇上也为难。我真是……呜呜呜……”
六长公主唯有叹息。
那三个该沉塘却判流放的,被两个当家主母毒死在流放路上,一死百了了。那两个官儿连同吴存礼、苏州知府等人,都在刑部受审。不知道咬出来谁。余震大着那。
年已四十的六长公主,和刚出嫁时候一样美丽,更美丽。皮肤白皙,五官端庄。因为岁月的流逝脸上肉肉少了,线条显得略硬了一点儿,却为眉宇间添上几分豪爽之气,使她的面孔更加生动。
她站在屋子中间,仰头望着头顶的百花藻井,雍容大方,天家公主尊雅的气度中沉淀了大草原的广袤、权利的高贵,眼里的稳重和盘衡,看得太上端嫔忘记了哭泣。
当年小小的公主长大了,大不一样了。是皇女,也是皇姑了。
通身满蒙贵族女子家常打扮,身着片金花纹的褐色袍,外加浅绿色镶黑边并有金绣纹饰的背心。襟前挂时辰表、香串等小物件。头上大髻压着点翠凤凰纹头花、银镀金点翠串珠流苏,珠翠华耀。三对金嵌珠宝点翠盘长式耳环在耳朵上摇曳生姿,衬托着保养宛若少女白皙修长天鹅颈明媚生光。门口站着的八个侍女着黑领绿袍,金纽扣,头上饰翠花,珠珰垂肩,和普通宫女一样,身上却透着朝中官员才有的精明和强健体魄带来的力量感。
这是一个实权公主,一个成熟政治家。她身边的侍女,也是官儿将士。此刻她脑中想的是朝中局势变化,喀尔喀的未来,还是她能不能升为一个固伦公主?实至名归的亲王公主?
太上端嫔怔怔地望着自己养大的女儿,女儿的身上,有着太上皇和皇上共有的“君”的高高在上。
“妞妞,”苍老的太上端嫔下意识地呼唤女儿的乳名。
“妞妞,……”又是一声呼唤,原来是六长公主的亲生母亲太上贵人来到门口。
两个母亲一起担忧地望着女儿,六长公主急忙回神,小跑到亲娘身边,扶着她进屋坐下来。
“额涅?”看看这个母亲,看见那个母亲,不明白她们怎么了。
“长公主……”太上贵人欲言又止。
太上端嫔含泪笑道:“长公主,您在喀尔喀过得好,安全康健,我们都很满足。长公主,喀尔喀是你的家,北京是你的家。都是你的家人……”
六长公主一愣,随即笑了开来,安抚尊贵。
“母亲的教导,女儿记住了。两位母亲请放心。”一个侍女搬来一个绣墩,她在两个母亲身边坐下来,胳膊拢着两个母亲的膝盖,脸上的笑容甜蜜幸福,依稀还是当年在两个母亲身边撒娇弄痴的小小女娃。
两个母亲互看一眼,眼里担忧稍减。孩子们成家,各自有自己的小家了,都顾着自己的小家了,顾着自己的子女了。可根还是一样的啊。根好,一大家人才能好。
六长公主自然知道两位母亲的忧虑。老父亲为了打压夫家土谢图部,扶持九妹妹的夫家掌权喀尔喀。土谢图部有一位能干的叔叔,将来自己的儿子不能继承土谢图部。儿子随了夫婿只能守成,女儿的指婚呢?……六长公主顾着娘家,顾着小家,更念着自己的野心想再上一步做固伦公主!自从回来北京,一家团聚的热闹亲近之后,便是绞尽脑汁地争。此刻在两位母亲的身边,获得片刻安宁。
最爱的皇上四哥呀,三哥这个文人清流代表、八弟这个士绅勋贵代表,真能给予保全吗?对待喀尔喀,会和对待青海西藏一样吗?……到底要将这次地震于波,蔓延到什么程度那?
这一天休沐日的上午,董殿邦的儿子董郝善,在母亲进宫求见太上端嫔,听了太上端嫔的话,因为在战场上打仗的情谊,来找大阿哥弘晖。弘晖猜到他可能会来,听到小太监通报,立即请进来书房。
“奴才给大阿哥请安。”董郝善声音洪亮,透着从战场上下来的儿郎的杀气硬朗。
“起来。”弘晖放下书信,俊脸上带笑,出来书桌,双手扶他起来:“张居翰,上茶。坐下来说。”
董郝善没坐也没动弹,固执地看着弘晖。
“大阿哥,奴才惭愧。今天是有事求大阿哥。奴才刚确定要送还父亲收的银子,大阿哥可方便告诉奴才,该怎么还?”
弘晖皱眉,抬手拍拍同袍的肩膀,瞧着他明显黑瘦下来的面堂:“作为捐送银子,送去户部。别太担心。”
“好!”董郝善狠狠地松了一口气。作为捐出去的银子,至少父亲不会在史书上落下一个受贿的名声。
他双手握拳,红着眼睛道:“大恩不言谢。奴才……”董郝善不知道怎么说,脸上肌肉狠狠地抽搐。“大阿哥,奴才去皇陵看了父亲。父亲说,内务府总管位高权重,但牵扯的人、面对的诱惑更多。有人送来了,你看入眼里了,你不收,你不舍得。你不收,是不给人家面子,当人家不是一伙人。稀奇!这做人的事情,比我们打仗还复杂。”
“想的什么那?”弘晖一扬眉,洒脱一笑。笑到一半收敛表情严肃地盯着他的面孔:“董郝善,你可是战场上的杀神,从死神手里逃出来的人,你难道还怕了这朗朗人间?”
“大阿哥……你不怕吗?”董郝善猛地一抬头,死死地盯着弘晖的眼睛。“大阿哥,奴才冒昧。……皇上会册封皇子们吗?”
弘晖瞳孔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