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随微微侧着身,透过窗户缝隙观察着木屋外的动静。屋外阴沉极了,雨水哗哗打在清翠茂密的林间,交错的枝叶仿佛不堪重负一般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水面被砸出一片片细密的水涡,像煮沸了的开水,叮叮咚咚,汇成了一曲由自然世界奏响的别样乐曲。
“怎么样?有发现什么吗?”
低哑带着谨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陈随微皱着眉,将视线从窗外收回。不同于屋外的热闹,屋内安静极了,昏暗的光线透着股异样的沉闷。
“没什么,很安静但是”陈随弓着背小心离开窗户,穿过蜷缩在一起的蛇群,无声地回到了屋角。
“但是很不寻常。”靠在屋角的莫澄钰淡淡地开口,他的脸色已经比之刚才恢复了不少,至少眉头不再像纠结在一起的绳结一般紧紧拧在一起了。
“这不符合飞藏的手段,这一屋子的蛇再可怕,也不可能拦得住他。他有很多方法可以将我们杀死。”
“除非他暂时还不想要我们的命。”莫澄钰微喘着气,呼吸有些沉。
陈随神色凝重,显然他也猜到了什么,“莫警官,你觉得,他在打什么算盘?”
莫澄钰摇摇头,却是闭上了眼,什么也没说。无论飞藏打的什么算盘,如今的他们也没有任何办法阻止。
陈随微微侧头过去,只略微扫了一眼,心情便更加沉重了。莫澄钰的伤势比他想的还要严重,若是再不处理,只怕要伤及根本。
其实他想过暗暗潜伏出去,坐以待毙不是他的风格。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先不说莫澄钰,就是他自己,虽然已经恢复了大半,外伤虽没伤到要害,但毕竟影响行动,而且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发烧了,这些在关键时刻,都能要他的命。
若是只有他一个人倒还好,还能拼一把。但如今多了一个人,一旦失手,不仅他自己可能丧命,还会害了莫澄钰。
他突然想起了当年第一次见到莫澄钰的样子,那时候他还是溪山第二禁毒支队的副队长。他们大队收到举报消息,有人在xx地下酒吧里交易d品,一屋子男男女女鬼哭狼嚎,污烟瘴气。他带人闯进包厢,当场人赃并获。一时之间场面混乱不堪,即使他们提前做了准备,依然有一个身手矫健的滑头趁机跑了出去。
对方大概是常客,对这个酒吧的地形极为熟悉,动作又敏捷,酒吧人员混杂,地势狭窄,即使陈随眼疾手快立刻跟着追了出,竟然一时之间也没有将对方缉拿住。
两人一前一后奔出后门,立刻就拐进了一个昏暗混杂的小巷子。当时陈随心里便暗道不好,这种巷子四通八达,岔路条条,一旦钻进去,就如同泥牛入海。
“给我站住!警察,不许动。”陈随一边出言警告,一边飞快地追上去。他这样做,不仅是为了警示犯罪分子,还是为了提醒普通百姓。若是有老弱妇孺在,也好及时躲避离开。
那人充耳不闻,跟只狡猾的野猫一般飞速蹿进了昏暗的巷子,陈随不熟悉地形,只能咬牙死死跟在对方身后。两人你追我逃,一路噼里哐啷。
一阵噼里啪啦的竹竿兜头倒下来,陈随心里一紧,迅速侧身后退,竹竿四散砸在肮脏的小巷地面上,咕噜噜滚动了几下,挡住了陈随的去路。
陈随拧着眉抬头看去,前方身影已经隐入了一侧巷子,陈随心头一凝,再也不敢耽搁,迅速跨过竹竿飞奔上去。只是很快,他就停下了脚步,额间的汗水顺着眉毛滑下,融进了汗涔涔的脖颈,将圆形衣领浸湿了一圈。
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只片刻,就抬起脚步,朝着左前方的巷子奔了上去。他心里几乎已经不抱希望,然而,忽地一声惨叫从前青苔遍布的巷子里传来。
他心里一怔,加快速度飞快冲了上去。
或许是老天都在帮他,那几乎已经要在他眼皮下逃走的混子此刻狼狈地被摁押在地上,正在死命挣扎。一名身穿米色运动套装的少年两手以擒拿之姿扭着那个的手臂,将他牢牢地钳制在黑乎乎的地面。
少年手法凌厉熟练,一看便知是练过的。
他听到动静,抬头看过来,额前碎发微微沾着汗珠,一双眼睛格外的明亮。在这么一个阴暗狭窄的巷子里,少年如同那飞扬的白鸽,又如一颗挺直的白杨树,那么格格不入,又那么生机勃勃,不可摧折。
“警官,我抓住他了!”少年声音清亮高昂,满满的都是激动。
陈随眉心微微一簇,掏出手铐快步上前,卡擦一声,将那人的双手铐住。
少年见状,这才微微喘着气站起身,一张脸红扑扑的,鬓发微微湿润,当真是青春洋溢,活力四射。
你是谁?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少年很兴奋,对陈随略带质问的语气也并不介意,“我是莫鹤宁,现在就读于xx警察学院二年级,这个人他犯了什么罪?严重吗?对了,还不知道警官你怎么称呼?”
也是巧了,莫鹤宁今天本来只是来这边找朋友玩,打算之后一起去打篮球的。只是他刚上了楼梯,便听到楼下一阵骚乱,出于职业的谨慎,便侧身往下看,这一看,就激起了他骨子里的那股澎湃热血来。再加上陈随时不时的出声警示,他迅速便分析出了两人大致的身份。
这片地方他经常来,虽然不说非常熟悉,但那里会拐弯,哪里有岔路还是知道的。他居高临下地左右环视了一圈,心里便制定了一个计划,也不耽搁,迅速跳下了楼梯从小道堵了上去。果然,在那人正庆幸着自己即将逃出生天时临头一击,当即将对方踹翻在地,随即又一手擒拿将其死死摁压在了地上。。
“莫鹤宁”
陈随目光落在正在闭目养神的莫澄钰脸上,心里却涌上了一股说不上的滋味。莫鹤宁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他心里也为年轻一代有这样的信念和觉悟的后辈感到高兴,也许等莫鹤宁毕业之后,他们能成为并肩作战的同事。
但很可惜,后来莫鹤宁突然便失踪了,他曾经也隐晦地调查过,对方的档案更是被归为了机密。也是到这一刻,他心里便大致知道了什么,从此后,他便再也不再提及莫鹤宁。
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这也是对他最好的保护。
只是偶尔,有关卧底的消息他却会不自觉的留意。但自始至终,他再也没有听过任何有关莫鹤宁的消息,就好像这个人,真的从世上消失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