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身前出现了一个又一个影子,每个影子都是他自己,姿势稍有不同,相互重叠,不断向前延伸,排成一道连续的人影长龙。
他每走一步都会恰好与一个影子重合,严丝合缝,仿佛有人预知了他的姿态,然后细致入微地描绘出来,提前放在了前面。
无论驻足不前还是改变方向、动作,他总是不可避免地与下一个影子重合,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绝望,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傀儡,做出的每个动作都是在迎合影子。
无数次穿越,无数次契合。
更加不可思议的情况出现,他开始失去对时间的感知,无法预估时间的长短,无法分辨一个动作与另一个动作之间的先后顺序,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穿越一个又一个影子,却感觉不到每次穿越的时间间隔。
时间似乎不再连续,方向也失去了意义,陶崇已然分不清自己是在前进还是倒退,有时他感觉自己站在原地,那些影子纷至沓来,有时,他觉得身体与思维被均匀地切割成无数薄片,然后像拉花一样被人无限拉长。
甚至,他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是已经死了,如果死了,为什么还可以「思考」,如果活着,为什么没有时间?
随着穿越,隧道也变得光怪陆离,头盔上的探照灯投射出的光柱被分割成了一截又一截,与其他影子头盔上的光柱交错穿插,编织成规律起伏的波浪。
一个明亮的光团出现。
陶崇想不起来那个光团一直都有,还是刚刚出现,或者未来会出现,也分辨不出它在靠近还是远去,或者停在原地。
光团变大了一些,长出了纤细的绒毛。
一个奇怪的声音响起:
「叮,叮,叮,叮……」
陶崇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恍忽觉得这个声音来自遥不可及的未来。
啪!
他发现自己脱掉了舱外服,赤身趴在一个直径不到半米的泥洞里,身体被黑色的淤泥包裹。
那个光团就在泥洞尽头,不停发出叮叮声。
叮,叮,叮,叮……
陶崇的注意力完全被叮叮声吸引,渐渐地,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表盘,上面只有一根长针,每当长针跳转一格,他便恰好听到一声「叮」。
叮,叮,叮,叮……
时间。
是时间的声音。
他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时间流逝,如此平滑,如此均匀,如平静的水面,灯光下的肥皂泡,随风飘扬的丝带,如美妙的乐章。
他兴奋得抓耳挠腮,跟着叮叮声的节奏大声数数,然后像个孩子一样笑了起来。
下一刻,叮叮声戛然而止。
陶崇笑容一僵,缓缓抬头,只见泥洞尽头忽明忽暗,那个光团似乎在以某种规律闪烁。
他一下子反应过来,一定是有人看到了留言,准备营救他。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手脚并用,疯
了似地向前爬去。
然而不知为何,随着他的扑腾,淤泥变得越来越粘稠,他的手脚经常陷进去,每次拔出来都极为费力。
刚爬到中间,他用力一撑,整条胳膊都陷了进去,指尖忽然触碰到了某种柔软的表面,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感觉像在摸一个光滑的气囊,低头一看,似乎有光从泥缝间漏出。
远处光团的闪得十分稳定,他想了想,换成跪姿后拔出胳膊,用手将洞里的泥掏出一些,接着俯身看去,洞底竟然是一层透明的「薄膜」,另一边好像是个狭小的驾驶舱,舱内布满密密麻麻的按钮和指示灯,一个体型臃肿,戴着半玻璃头盔的中年男人被固定在座椅上,手里还拿着一个文件夹。
换个角度,凑得更近一些,他才意识到那个人之所以臃肿,是因为穿着一件笨重的防护服,外观上有点像宇航舱外服,胸前缝着一个名牌。
「杨什么,什么伟……」
由于不断有淤泥回流,陶崇看不清名牌上的小字,于是拍了拍「薄膜」,大喊:「喂,能听到吗?」
那个人愣了一下,开始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声源。
「这儿!这儿!嘿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