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茂要什么,他给什么,其他的东西可以等他安全了,再跟徐茂详谈,事后赏赐。
皇帝划了这道诏书,正色,重新落笔。
时间紧迫,不容多想,皇帝匆匆下笔,封徐茂为晋王,命她速速进京救驾,破解京都危局。
皇帝在诏书上盖了印玺,拿起仔细检查一遍,又另外加一份写给其他将领的求援诏书,调动长安附近兵马,确认无误后交给冯相,要求道:“这道立即发往晋州,送去徐茂手里,令她赶至京都平息杨牧之乱,同时想办法再将调动兵马的诏书送出去,长安附近将领得命即赶回长安,铲除逆贼杨牧。”
冯相双手捧接过两道诏书,听见皇帝要徐茂进京,他已是惊了一跳,眼光瞥见诏令上面的内容,定睛一看,居然封徐茂为王,他蓦地蹦起三尺高。
“陛下,此妖女来路不明,又善用邪术蛊惑人心,一无祖荫,二无战功,且在晋州、江州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怎可封这样一个女子为王?只怕无法堵住悠悠众口,万望陛下三思!”
冯相难以接受,他也实在琢磨不透皇帝在什么,封赏在外面犯事作乱的女子以王爵之位,企图让她进京救驾,简直滑天下之大稽,放朝中其他人于何处,难道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可用,天下将士没一个勇士能够赶来救驾?
皇帝长叹一声,扶起冯相,拉着他的手说道:“朕何尝不知道,可是形势如此,你方才不是说这女子惯会使妖法吗?眼下杨牧就在宫城外,随时会强闯进来,我们能抵抗几时,附近兵马可能及时赶至?妖女,利用得好,也是可以解决危困的!”
“为顾全大局,封赏她一个虚名又何妨,待到杨牧之乱平息后,朕再将她收入后宫便是,妨碍不到什么,无需忧心。”皇帝不以为意,这种关头,谁对他有用,他就用谁,事情解决了,失去利用价值,他自然也不会多看一眼。
冯相一时间无语,皇帝年纪越大,愈发贪生怕死,延年益寿的丹药吃着,问道求仙的术士寻着,遇到当前这种情况,竟是一丝一毫求生的机会也不肯放过。
他仗着真龙天子之气在身,广聚各家法术高强之士,将主意打到妖女身上,好确保万无一失,稳坐皇位。
可事情真的会如他想得那么如意吗?
冯相不禁怀疑。
这个徐茂并非普通女子,开口要的就是爵位,目标分外明确,长安变乱平息以后,她真的愿意乖乖进入后宫,陪侍皇帝左右?
冯相心底划过鄙夷,如果他不是皇帝,拥有天下最大权柄,谁愿意诚心服侍,而徐茂答应进入后宫的话,说明徐茂所图更大,危险至极。
皇帝刚愎自用,此时听不进去这些话,冯相思绪转了三转,忍着没说,面上应承,心里却是在考虑后路。
杨牧之乱给他提了个醒,自己权倾朝野的同时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皇帝放权,也是拿他作筏,他的结局不会好过,必须提前筹谋。
京都内众人心思各异,皇帝两道诏书发出去,宫城撑不了太久,冯相匆匆忙忙收拾家当,同信得过的禁卫军中将领一起护送皇帝出奔避难。
然而冯相没想到行至半途,禁军将领忽地发难,要求皇帝处置冯氏,给士卒们、天下人一个交代。
冯相气得跳脚,找禁军将领郝升理论,见到他便咬牙切齿道:“你可别忘了,当初是谁救下你,推举你进入禁军的,你就这样回报我?”
郝升面露苦色,为难道:“相公,此事也不由我,实在是手底下的士卒受杨牧那些歪理邪说影响,不愿被说与奸佞同流合污……咳咳,相公与我有恩,不便欺瞒,我实话跟相公说,最主要一个原因,他们得罪了你,心里忐忑,害怕相公事后算账,这才选在这个时候发难。”
冯相愤然,瞪圆眼睛,“我有心思计较这些事情?”
他怒气难平,甩袖来回走动,知晓自己不追究,必须向他们展现态度,此外禁军还想要一个好的名头。
郝升垂首低眉,伸一只手往前引起冯相注意,他犹豫地吞下口水,似乎有话要说。
“你有什么想法?”冯相看着他问道。
郝升浅浅吸气,挤眉弄眼,好像很难开口,半晌才出声道:“安抚士卒的办法也不是没有,只不过……相公得狠下心肠舍弃一个人了。”
冯相猛地抬起眼皮,冷光射向郝升,几乎是话音一落,他便心领神会,郝升话中所指的那个人是谁。
他的妹妹,皇帝的宠妃,冯贵妃。
只要冯贵妃身死,没有人在皇帝身边吹枕头风,他与皇帝的关系大不如前,至少失去这层关系,他们心中各有忌惮,不再亲密无间,目的即可达成。
此外,皇帝赐死妖媚惑主的冯贵妃,表露除奸悔悟的决心,说明情况,之前的荒唐事皆是受冯贵妃迷惑、蒙蔽,杀了贵妃,从此他又是英明神武的好皇帝。
冯相愣怔,脸庞血色逐渐褪尽,他用力攥紧衣袍,五指紧绷,关节泛白,僵硬地移动脖子和腿脚。
“我知道了……”冯相淡淡开口,背对郝升,不让人瞧见他的神色。
郝升默然,拱手退下。
傍晚,冯相去见了皇帝,出来时双眼通红,神魂落魄地走开,旋即宫女、内侍们捧着白绫,端着鸩酒,跪倒在冯贵妃面前。
冯贵妃初见时不敢相信,以为是郝升和其他几位将领自作主张,抬手掀了案几,打翻鸩酒,吵着要见皇帝和冯相,直至呼天唤地没有任何回应,她才慌了,痴坐在地上笑声不止,状似癫狂,哪有以往贵妃仪态。
她知道自己被抛出去做挡箭牌,皇帝默许,冯相默许,这本该是她的使命。
然而,她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