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沈沅槿还能忍一忍,自行熬过去,岂料临近月事前,恶心乏力的感觉愈甚,且在她左盼右盼了将近七日,月事还不曾来,仔细换过日子,竟是推迟了五日。
莫非,朱砂并不能避孕?沈沅槿心中一阵恶寒,担心、惊惧和烦忧的情绪随着时光的流逝逐渐加重,几近坐卧不宁的地步。
沈沅槿的月事迟迟不来,李媪和琼芳等人亦早有察觉,少不得往有孕上头联想,自是更为小心谨慎地服侍她。
是以,自沈沅槿的月事推迟的第三日起,她的一日三餐,李媪都会在屋里侍立,直至她用完饭食,看她用清水漱口,方叫人进来撤桌。
这日午膳时分,厨房做了清蒸鱼肉送来,沈沅槿看着小几上熟悉的菜色,不禁想起去岁的夏日,她与陆昀泛舟荷塘,采摘荷花和莲蓬,取下莲蓬中的莲子,也做了以鱼肉为主的菜。
忆及前尘,沈沅槿心中百感交集,执箸夹菜的动作变得缓慢,徐徐夹起一块鱼肉,剔过刺后送进口中。
肉香混着紫苏叶的清香窜入鼻息,本该是带来味觉上的享受,然而沈沅槿还未及咽下,忽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那些香味仿佛在须臾间化作腥味,想吐的感觉再次袭来,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沈沅槿忙不迭拿巾子虚掩住口鼻,俯身对着盂盆吐了起来。
第65章你就这般憎恨我
李媪见此情状,心里的某种猜想得到了更进一步的证实,惊喜交加间,忙不迭进前轻拍沈沅槿的后背,掩着笑意温声询问她可是胃里不大舒坦。
沈沅槿抚着心口干呕一阵,待平复下来后,沉默着点了点头。
李媪闻言,忙往杯盏里续上温水,双手奉给沈沅槿漱过口后,叫人进来撤桌,嘱咐身侧的琼芳去膳房传一碗养胃的米粥送来。
她既能从殿下的手心里逃出去两次,断不会是那等恭顺安分的女郎;何况,前些日子,殿下每回过来时,她的脸色瞧着都不大好,想来是拿乔同殿下拧着较劲儿的缘故。
这样的女郎,即便她的腹中果真有了殿下的骨血,一时间也未必会因为有了身子而转变性情,安分守己,保不准还会做出些过激的行为伤及胎儿。
李媪皱眉想到此处,当下并不敢将自己的猜测脱口而出,而是另寻一番说辞稳住她“天气太冷,娘子素日里又总不肯好好用膳,想是肠胃积弱,被那鱼肉的腥味一刺激,这才呕吐,且好生养上两日胃再做计较也不迟。”
李媪到底是生养过的妇人,焉能不知孕早期的症状。沈沅槿大抵能猜到她是怕自己多心,特地拿这话来搪塞自己,便也假做一副并无他想的模样,颔首道:“好,我听您的,这两日会好好用膳。”
小半个时辰后,两个婢女提了食盒进房,信手搁在沈沅槿面前的小几上,接着打开盖子取出里面的小米粥,“有些烫,娘子慢用。”
沈沅槿胃里还是有些隐隐抽疼,委实不太想吃东西,但因李媪还在边上盯着她,少不得动勺徐徐吃了起来,待将那一碗小米粥用完,没再呕吐。
见她肯吃东西了,李媪方轻舒一口气,兀自端碗出去。
屋檐下,李媪唤来岚翠去厨房还那空碗,而后便往别处去寻姜川,商议心中所忧之事:“娘子的月信迟了数日,这段日子瞧着精神头和食欲都不大好,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今日晌午才又吐了一回,依老身看,倒像是有了身子,需得尽早差人去请太医过府瞧瞧方才妥当。”
有了身子。姜川听到这四个字眼,起先产生的担忧统统化作惊讶和喜悦,当即神情激动追问道:“此话当真?沈娘子她,有孕了?”
李媪非是那等疏忽大意的性子,即便心中认定了八九分,这会子仍是谨慎地给出不确定的答案:“老身只是如此猜测,究竟是与不是,还需得擅妇科的太医下定论。”
姜川仔细回想自家新妇有孕时的症状,与李媪嘴里描述的大差不差,心里便也有了计较,暗暗祈祷天爷保佑,沈娘子此番可定是有孕了才好,殿下如今已是二十好几的人了,膝下尚无一儿半女,不仅朝堂上一些官员开始把目光打在皇后之子陆禹和贵妃诞下的小皇子身上,就连坊间都传出来不少风言风语,不外乎是传殿下有隐疾或是好男风之类的话。
殿下于房事上要得颇为频繁,绝无隐疾之说;至于好男风,更是无稽之谈,殿下若是喜好男风,沈娘子也不会被他困在此间多日了;也不知那些个天杀的蠢材是从何得出的论断,竟传出这样不实的糊涂话来。
倘若沈娘子此番果真有孕,殿下必会解去她的禁足,说不准还会即刻筹划迎她入东宫的事宜,册她为良娣。
姜川暗自畅想着他家主子和沈娘子的美好未来,嘴角无意识地微微弯起,对着李媪笑眼弯弯地道:“自然当以太医说得为准,事不宜迟,我这就去请王太医来为娘子诊脉。
“郎君如此安排,最好不过。”李媪说完,踏下石阶,原路返回上房。
屋里,沈沅槿斜坐在罗汉床上,侧过脸对着窗子发愣,她眉眼低垂,面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月事迟迟不来,加之身体上的种种不适,莫说是有过经验的李媪,便是没有生育过的她,这会子也不免心生怀疑,疑心自己的腹中是否已经悄然孕育了那人的骨血。
若真的有了,岂不是天要绝她。
她不会让陆镇如意,生下他的孽种,再不济,她还有一死!沈沅槿搁在膝上的两只手不断用力,收拢手指,紧紧握成拳头。
沈沅槿眼里的目光越发坚定,想要鱼死网破的决心越发强烈,接下来,她要做的唯有静待太医或是医工等人前来为她诊脉,一旦确认无误,她便将自己服用过朱砂之事和盘托出,陆镇便再如何魔怔,总不会疯到强行留住一个被毒素侵染的胎儿。
且说姜川那厢架一辆马车去请王太医,只他来得不巧,被府上门房告知:齐王府的老太妃突发急症,性命垂危,圣人降下恩典,特免去王太医当值,人已在齐王府上呆了两日未归。
事关老太妃的身体安康,姜川晓得轻重,没再动于近日去请王太医的心思,重新坐回马背,思忖片刻,忆起上月夜里请的那位女医。
既是专门为女郎诊治的女医,岂会诊不出喜脉,且先请她过府为沈娘子瞧瞧,再请个平安脉,便不喝她开得药,听她叮嘱些注意事项也是有益处的。
姜川打定主意,旋即坐上马车,牵起缰绳调转方向,出了巷子。
这一回,姜川不似那日夜里那般火急火燎,先问过女医的姓氏,如何称呼,这才请人上车,直奔别院而去。
待马车停稳,姜川唤她下车,让小厮处置马车,领她进府。
院外,李媪坐在树荫下的山石上乘凉,手里徐徐打着一把蒲扇,见姜川与那女医一道过来,起身迎上前。
姜川介绍她二人互相见过,平声让李媪带女医进屋。
李媪简单说了下沈沅槿的情况,不觉间便来至门前,但见她从挂在腰上的荷包里摸出钥匙开锁,将女医让到屋里,朝着坐在矮榻上愣神发呆的沈沅槿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