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一轮弯月渐渐跳出海面。
舟明身上的伤不重,却每一处都疼得厉害,单是从老祖住处走到自己寝房,便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寝房里干净如初,一看就是每天都有人精心打扫,他垂着眼眸站了许久,半边身子都隐匿于阴影中,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许久,他慢吞吞挪到桌前,越过桌上的伤药和两块玉简拿了块点心,颤着手送进口中。
甜丝丝的味道入口即化,只留下点点香气盈于唇齿,舟明呼吸一紧,再次抓心往嘴里送。
一块两块三块……直到盘子里彻底空了,他才顺着椅子滑坐在地上:“来都来了,怎么不露面?”
话音刚落,一道影子出现在他腿边,舟明迟钝抬眸,恰好与非寂对视。
舟明无声笑了笑:“帝君特意赶来,可是有话要说?”
非寂静静与他对视良久,最后视线移到了桌上的玉简上。
老祖住处,空气被无声无息却如雷霆万钧的威压充斥。
仙侍唇色苍白呼吸微弱,额头上沁着密密麻麻的细汗,全靠着一口气撑着,才没对面前的人跪下。
早就知道如今的仙尊生来便是天道宠儿,亦是十几万年来最得天独厚的修炼天才,可看惯了她被老祖教训时撒娇卖惨的乖觉模样,便很难将她跟前者联系起来,如今她只释放百之一二的威压,便将自己逼得神魂震颤,仙侍这才感觉到她力量的可怖。
许久,仙侍终于忍不住单膝跪下:“仙尊……”
威压瞬间散去。
“想说了?”流景温柔伸手。
仙侍颤了一下,半晌才犹犹豫豫把手递过去,让流景将她拉起来。
仙侍缓缓呼出一口浊气,稳定神魂后才开口:“老祖离去,赠仙尊以灵力修为,赠帝君以法宝财富,您可知她老人家给了舟明仙君什么?”
“不是给了他一顿打吗?”流景慢悠悠问。
仙侍平静与她对视:“老祖给的,是他自己完好的秘密。”
流景一顿。
“老祖给他坦白与隐瞒的权利,”仙侍叹了声气,“仙尊一向聪慧,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吧?”
流景沉默良久,才无奈一笑:“我不明白,救非寂的法子已经说了,那唯一能隐瞒的,也就只有饮脉的事了,所以饮脉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何要瞒着我?”
她坐在桌前,瞧着孤零零的,还带着点不知所措,仙侍跟在老祖身边太久,总以老祖的喜悲爱恶为喜悲爱恶,虽然刚刚才吃过苦头,可这一刻瞧见她的可怜样,又开始忍不住心疼了。
“不是要瞒着您,只是将坦白的权利交给了舟明仙君,您该明白其中区别,”仙侍温柔劝慰,“其实仙尊不必钻牛角尖,毕竟有些事您早晚都会知道,您只需要明白老祖绝不会伤害您便好。”
“也是,师父总不会害我。”流景表示认同,却在仙侍点头时突然问,“饮脉修成之后,是不是除了能做出傀儡,还能模仿任一高手的气息和灵力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是。”仙侍下意识回答,反应过来自己被套话后,顿时哭笑不得,“仙尊,您怎么还套话啊。”
“我只问最后一个问题。”流景笑着伸出一根手指。
仙侍如临大敌:“什么?”
“今晚吃什么?”流景问。
仙侍:“……”
看到她的反应,流景翘起唇角:“放心吧,既然师父已经将是否坦白的权利交给了舟明,我自然不会违背她老人家的心愿。”
见她想通了,仙侍长舒一口气,顺势转移话题:“您还有两个月就该生了吧?”
“不到一个月。”流景回答。
仙侍一愣:“这么快?”
“本来该两个多月的,但师父将毕生修为都给我了,灵力太过充盈,这小东西,”流景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只怕要等不及了。”
仙侍轻笑:“既如此,仙尊便留在蓬莱生产吧,想来老祖也是高兴的。”
流景垂眸看向滚圆的肚子,默念一句‘逢生’。
能修炼到圆满归寂这一步的大能,一般都看淡了生死,也不再拘于乱七八糟的礼节与规矩,老祖却立了遗愿,要他们为自己举办一场盛大的葬礼,最好是葬礼上一个个哭得声嘶力竭身心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