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这一插曲,谢丕只觉更加心烦意乱。他吩咐道:“礼叔,再去核验一遍,看看东西备得如何了。”
礼叔点头:“您就放心吧,都按您的吩咐备妥了。”
谢丕捏捏鼻梁,又问道:“王家那边如何,王守俭有回音了吗?”
礼叔摇摇头:“王家二爷是不成了,三爷就更靠不住了,四爷亦是一团孩气,倒是王家姑奶奶说了,愿同您一道。”
王华共有有四子一女,长子便是赫赫有名的新建伯王守仁,次子名唤王守俭,人倒也生得相貌堂堂,可却是一味好道,一门心思想羽化飞升,余者一概不放在心上。三子名唤王守文,这个就更不成器了,好色成性,以至于身子羸弱,乡人多讥议。四子王守章因仍在读书,颇有些不谙世事的意思。唯有女儿王守贞,饱读诗书,颇有男儿气,早年嫁到了徐家,一朝闻讯之后,果断愿意出手。
谢丕听罢,只觉一个头两个大:“徐家?可是被倭寇劫掠的那家?”
礼叔道:“正是,徐家日夜想报一箭之仇。您如今……”
主仆二人还未谈完,就听外头传来异响。小厮就慌慌张张地进门来:“二爷,不好了,李夫人她、她到外院来了!”
谢丕:“……”
谢丕长到这么大,还真是从来没见过这么肆意妄为的女子。他被堵在房内,进也不是,出也不是,只听外头说话声不绝于耳。他的浓眉已然皱成了两座小山:“去问问她,究竟要做什么!”
话音刚落,碧纱窗外就传来回音:“我早说了,只是想谈谈而已。”
谢丕一惊,雨过天青色的纱窗上,正映着一个人纤秀的身影。她坐在椅子上,头顶的步摇微微摇晃,折射出水一样的光晕。在短暂的怔住后,谢丕如芒刺在背,霍然起身,即刻就要逃之夭夭。
贞筠听到里间的兵荒马乱,忙道:“站住!”
谢丕无奈,他道:“弟妹有事,吩咐一声便是,何苦如此。”
贞筠道:“要是吩咐有用,我何须跑这一遭。”
她面带得意:“既未共处一室,又不曾见到彼此的面容,男女隔绝、莫过于此,这下,可以好好谈谈了吧。”
谢丕还能怎么说,他僵硬地坐回原位:“在下洗耳恭听。”
贞筠正色道:“拙夫在我蒙难时,将我托付给兄长,可见我们两家情谊之厚,非比寻常。既如此,我也就直说了,我知道你捣毁纺纱场是为了什么,可单凭这般就想保全整个家族,是不可能的。”
她斟酌着语气道:“既然决心壮士断腕,那何不断得再彻底一点呢?”
谢丕久久没有言语,半晌方道:“我何尝不知,只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只能略尽绵力,以求保全。”
贞筠一愣:“可要保全主干,就必须除掉枯枝败叶。及时割席,将他们交由朝廷处置,才是最妥当的办法。”
谢丕默了默:“你是要我去状告自己的亲人?”
贞筠道:“可这为了是保全你更多的亲人。”
江南豪族为了丝绸走私之利,已将自己变成了皇权的眼中钉、肉中刺,与其让朝廷来削得一干二净,不如自己来削还能把握尺度。杀上百十来个人,交出大部分的财产,还能保剩下的子息不绝。
这个道理,谢丕何尝不知,可是身为当局者,即便一清二楚,也难以挣脱无形的锁链。
贞筠看不到他的神色,她只能追问道:“可你不怎么着,又能怎么办呢?”